被阻隔了視線,遲槿不自覺便注意傾聽周圍的動靜了。他想將注意力放在周圍的動靜上,似乎想象花瓣落地的聲音能夠使他從當下的尷尬境地中脫身一樣。
但周圍太靜了,方才還在喧嘩的風聲此刻忽然止了,連花瓣似乎也都靜止在地上。唯一能聽到的動靜,也隻有戚施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腕中,那脈搏急速跳動的聲音。
遲槿不自在的微微後退一番,卻在無意之中碰到一個堅硬滾燙物什。
他當下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反複在腦中告誡說:“我在做夢。我在做夢。我在做夢……”
我在做夢!
遲槿忽而睜開了眼。他枕在戚施大腿上,頭頂是一片藍天。戚施將麵具撤了,正倚在桃樹下翻看竹簡,見他醒了,緩緩朝他露出一個笑來,“師兄。”
無論表情亦或是語氣,都極為正常。更叫遲槿堅信方才那這隻是個夢,是他神思迷蒙混亂時候的荒誕不羈的夢。也許夢的開頭部分是真的,但結尾部分必定是他的臆想。
發作的是他,戚施怎麼可能會……?
遲槿臉色微微發燙,不再去想。他坐起來,掩飾般得咳嗽兩聲,問道:“主仆婚契怎會落到你身上?”
戚施合上竹簡,頭枕在桃樹彎曲樹乾上,想了許久,終是搖了搖頭。
遲槿以為他搖頭是不知道的意思,便不再多問。今天一天的事已經足夠費解,再多一件似乎也無關緊要。
於是他也學著戚施模樣,背靠在桃樹樹乾上,抬頭望天。卻隻看見桃樹光禿禿的樹乾。
園中其他桃樹均是花開正豔,唯獨兩人靠著的這一株桃樹隻有零星幾朵桃花點綴在樹乾上。
遲槿咦了一聲,奇道:“滿園花開,怎得就這一棵樹開不出花來?”
他並非有意。即便在他以為的夢中,戚施拂落滿樹桃花時,他正為體內燥熱做折磨,未曾注意到那漫天飄舞的花瓣。
戚施也抬頭去看,許久後,道:“該是花落為人,人卻不知吧。”
花落?
遲槿低頭去看,滿樹桃花儘落,鋪灑在地上,一直向外樹乾周圍延伸了三米之遠。
很美,卻有些悲涼。
“師兄。”
遲槿轉頭,“怎麼?”
“此處名為桃花庵。”戚施轉過頭來,“據說當年狐族公主為摯愛拋棄之日,便是在此處親手剜出了負心書生的心臟。書生心臟落地那一刻,滿園桃花皆儘開放。從那之後,這裡的桃樹便是從未謝過了。”
遲槿:“……?”他不明白戚施說這些的意圖,隻能點點頭。
戚施見狀,彎起眉眼,“但若是有人負我,我定不會剜去那人心臟,至少不會在這方桃林中,平白讓那血汙了這桃林。”
遲槿從善如流:“若是你,你會如何?”
戚施卻笑,有些淒涼,“人皆以貌取人,誰會喜歡一個醜八怪呢?既無相愛,何來相負?”
遲槿忽然有股衝動,從心底湧起的衝動,可他開了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戚施卻又道:“我已不再奢求旁人愛我。”他又笑了,這次卻不再淒涼,“有師兄在我身邊,便足夠了。”
遲槿尚未回話,戚施便將頭靠在他肩上,“師兄,我總覺得,近來我似乎越來越貪心了。”
遲槿微微調整姿勢,好叫戚施枕得更舒服些,這才道:“因何貪心?”
戚施卻沒回話。呼吸均勻,好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