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從最後一個鏡頭結束到現在,何子殊聽了無數個“辛苦了”。
有王野的、小周的、工作人員的,甚至是負責跟組修繕的一些木工師傅,每個人見到他,都會說一句“辛苦了”。
話語中的關切,何子殊不是沒感覺。
但那種感覺沒由來的淺,緩慢又錯愕。
在他還沒有完全發醒的思緒裡,這些笑著喊他“子殊”的人,他們身上都帶了那條小巷的氣息。
就好像隻是不小心的錯位,而不是徹底的脫離。
所以他把那些話一一小心收著,卻隻是落耳點了兩下,沒有入心,哪怕那不是他的本意。
獨獨陸瑾沉,獨獨他的一句“辛苦了”,拉著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出了那條巷子。
何子殊緊繃的身子被陸瑾沉的氣息全全裹住,他垂下眸子,緩慢抬手,拉著陸瑾沉腰側的衣服,往前輕輕走了一步。
每個動作都做的很慢,就好像一邊做一邊努力學一樣,直到兩人的距離貼的很近,何子殊才鬆了指尖。一低頭,埋在陸瑾沉頸間。
陸瑾沉心疼的發緊。
他不知道這人過了怎樣的半個月,小周沒敢跟他說,他也沒敢問。
隻是在最後一天,在那個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開了七個小時的車,出現在了這裡。
陸瑾沉啞著聲音:“幾天沒睡了?”
何子殊沒答。
陸瑾沉:“這半個月都沒好好睡覺,嗯?”
何子殊仍舊沒答。
陸瑾沉歎了一口氣,用手扣著何子殊後頸,把人抱得更緊,懷中的人卻突然開了口,聲音很輕,輕到幾乎聽不清的地步:“我想回家。”
何子殊原先不覺得疲憊。
小周不止一次問他“是不是很累”,他都搖了頭。
不累,這是拍戲,這是工作,這是演員和片場的常態,所有人都是如此,並不是他一個人。
這些都是他在這半個月間,反複告訴自己的。
所以他不覺得自己有多特彆,隻是其中一個而已。
但當他看見陸瑾沉的時候,所有疲憊一路叫囂著衝了上來。
對於片場很多人來說,他是其中一個。
可是對陸瑾沉來說,他卻是唯一的一個。
唯一到他不需要刻意掩飾什麼。
他想回家。
很想。
“好。”
小周在酒店見到陸瑾沉的瞬間,幾乎是瞬間紅了眼眶,拚了命才捂住嘴巴。
他要告狀,要哭訴,要以頭搶地,要把這些憋了足足半個月的話,一倒鬥全部告訴陸隊。
這半個月裡,你的心尖尖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睡在黑黢黢的小黑屋裡。
沒有空調。
沒人說話。
不讓睡覺。
不讓人陪。
沒有好好吃飯。
瘦了好幾斤。
不會笑。
王導還隻喊他“林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擁有!
他就在旁邊看著。
而起是撕著日曆本看著,還拿筆去記。
睡不著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看看,從字縫裡都寫滿“記仇”兩個字!
小周想說的話太多,他回頭看了那人一眼。
陸隊的心尖尖,現在就坐在沙發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現在陸隊來了,他吊了半個月的心,總算從嗓子眼一路向下,穩穩紮在了地上。
小周睡了半個月來,第一個好覺。
當他掐著時間,特意等到中午,樓下叮叮哐哐鬨起來、想睡都沒法睡的時候,才去敲了門。
他打算買點合口味的,讓何子殊好好吃頓飯,結果發現房間空蕩蕩。
被子都沒有動過的痕跡,沒有淩散的衣服,酒店自帶的“乾柴烈火必備安全小衛士”也老老實實立在床頭的透明夾層裡。
一切和諧又有序。
小周顫巍著給陸瑾沉打了電話,沒想到那頭接電話的是謝沐然。
小周連忙開口:“哥,你們去哪裡了?”
謝沐然:“小周啊,沒去哪,彆擔心,哥昨晚帶著子殊回來了。”
小周表情有點裂:“回、回去了?昨天晚上嗎?!”
昨天晚上陸隊來的時候都淩晨了!什麼事情這麼趕!
小周忙道:“坐的飛機嗎?什麼時候走的?有注意嗎?沒被拍到吧?”
這麼晚,兩人一起出行,何子殊又明顯不在狀態,要是陸隊忍不住牽牽手、摸摸臉,被蹲到又是一片腥風血雨。
謝沐然:“沒坐飛機,開車回來的。”
小周:“開車?”
兩邊車程起碼六個多小時,陸隊開車過來,又開車回去了?
謝沐然“嗯”了一聲,說完,那頭聲音突然甕了下去。
就好像被強行捂住了聽筒,還帶著衣料摩擦的刺啦聲。
小周扯著耳朵去聽,勉強聽見“忘了”、“輕點”、“才睡下”、“哥我要怎麼編”……
謝沐然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都回來了,沒被拍,你放心,本來昨晚想告訴你一聲,想著你應該睡了,不好打擾,就沒叫你。”
“哦對了,你的機票給你升了商務艙,回來路
上小心,有事打電話。”
謝沐然匆忙掛了電話,看起來格外心虛。
小周聽著忙音,打開機票界麵,掃了眼上麵的具體信息。
的確是升了商務艙,時間就在剛剛。
一看就是臨時的補償。
“本來想告訴你一聲,怕你睡了,不好打擾”,這是什麼鬼話。
陸隊就是把他忘了。
半晌,小周仰頭望天。
不知道能不能去跟王
導要根煙,抽一下,冷靜一下。
他現在不想升艙。
想升天。
陸瑾沉帶著何子殊回到彆墅的時候,已經很遲了。
他開的很慢,挑了條車流小、偏僻安靜的遠路,想讓這人好睡一點,可還是睡得很淺。
眉頭蹙著,沒鬆開過,額角沁出細涔涔的薄汗,一點動靜便驚醒。
醒來時,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他,可眼神卻沒有焦距。好幾次陸瑾沉都把車停在路邊,一遍又一遍說著“我在”,才哄著人重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