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燕隱側頭看過去,恰好與譚疏秋兩兩對視。
他是出於好奇,對方則是……受辱之後,還惦記著要看看這場鬨劇有沒有落入“宿敵”眼中。
昨天才剛剛榮升為“宿敵”的祝燕隱:“……”
那群咋咋呼呼的公子哥見譚疏秋在看牆角,也跟著掃了一眼。
祝小穗方才將桌子挪得遠,祝燕隱半個身體都隱沒在黑暗中,不仔細找還真注意不到。
人群中有人認出祝燕隱,驚愕地想,這不就是昨天下午,在相思街上同厲宮主相談甚歡的那個人?
頓時鴉雀無聲。
祝燕隱也疑惑,不知這一大群人突然直勾勾盯著自己,是個什麼奇詭路子,難道裹七八層雲錦紗當真這麼富貴風雅,任誰見了都忍不住要認真端詳?
不可能啊。
他一時辨不明局勢,隻有維持平易近人的和藹姿態,繼續與對麵那群人溫暖對望。
公子哥們果然就被他這一臉皮笑肉不笑鎮住了,猜不出對方是和譚疏秋有關係,還是嫌方才的鬨劇太吵,但不管怎麼說,三十六計走為上總沒錯。
於是紛紛收起囂張氣焰,爭先恐後地離開了酒樓。
也不知是不是出了錯覺,祝燕隱覺得,好像還有人趁亂向自己行了個禮。
“……”
隻有譚疏秋還站在原地。
他昨天一回客棧就被親爹叫去訓斥,又和家丁一起關在房間裡麵壁思過,所以並不知道祝二公子在新興的話本裡,有多麼卓然不凡的地位。隻能根據方才那群人的反應,推斷對麵坐著的人,可能當真身份了不得。
祝燕隱看著譚疏秋先是呆站了一陣,後一路疾步走向樓梯,走到一半卻又刹住腳步,猛回頭。
祝小穗被嚇了今天第二跳,還當對方要打架,趕忙護在自家公子麵前。
譚疏秋胸口劇烈起伏,喉結也滾了幾下,欲言又止,止不想言。
祝燕隱見他實在張口艱難,隻好主動道:“不用謝。”
譚疏秋明顯鬆了口氣,低著頭匆匆離開。
祝小穗:……這都什麼毛病!
小二手腳麻利地收拾乾淨殘局,這事就算過去了,畢竟中原武林,動刀動槍起衝突,都是常有的事。祝燕隱點了幾道菜,本想再探討一下方才那群江湖人是怎麼回事,但祝小穗立場堅定得很,一口咬定要麼是因為公子風采迷人,粗野莽夫沒見識過,才會看得失智,要麼就是他們腦子有病,反正江湖中人大多數都有病。
祝燕隱:“算了,我還是晚些時候去問明傳兄吧。”
這頓飯吃得不消停,不順意。祝燕隱沒吃幾口就撂了筷子,閒來無事一扭頭,卻看見譚疏秋還在街上,正獨自坐在一家小茶鋪裡,和霜後茄子有一比。
祝燕隱當然不覺得他有多好,可也不覺得他有多壞,畢竟要是真的大奸大惡,昨日應該輪不到自己在兵器行裡耍嘴皮子。
……
譚疏秋看著麵前瓷盞,看著熱騰騰的白霧從渾濁茶湯裡漫出來,抬起衣袖狠狠擦了下臉。
祝燕隱:……打擾了。
譚疏秋也沒料到,自己這份屈辱落魄還能引來一人共享,便粗聲粗氣問:“你來做什麼?”
祝燕隱答:“按理來說,我是應該編一句喝茶,但想來你也不會信。”
譚疏秋沒吭氣。
祝燕隱坐在他對麵,給自己叫了壺茶。
兩人就這麼對飲了大半天,最後還是譚疏秋先沉不住氣:“你是在等我訴苦?”
祝燕隱斟茶:“我隻是覺得你比方才那群人要強。”
譚疏秋道:“我知道。”
譚疏秋今日被人看儘狼狽,心中沮喪極了:“但他們都是名門大派,我得罪不起。”
祝燕隱道:“我還以為江湖都是憑功夫說話。”
譚疏秋看著他:“你連把劍都拿不動,還是人人尊敬,可見身後門派也極重要。”
祝燕隱搖頭:“我身後沒有門派。”
譚疏秋聞言詫異:“沒有門派,那……那群人躲什麼?”
祝燕隱回答,可能是因為我風采不凡,實在迷人。
譚疏秋:“……”
譚疏秋: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祝二公子:我們大戶人家沒有良心。
兩人就這麼喝完一壺茶,直到滄浪幫的家丁買了新外袍回來,伺候譚疏秋去內間更衣,祝燕隱才離開。
祝小穗不解:“公子管這閒事做什麼?”
祝燕隱答:“方才看他一臉頹廢,身旁也沒人跟著,還當想不開要自儘。”或者自宮,話本裡都這麼寫。
不過幸好,家丁隻是去替他買新衣。
風聲蕭蕭。
厲隨站在高塔上,看著祝燕隱離開茶鋪,拐進乾貨鋪,又拎出一大堆捆紮紅綢緞、規模堪比聘禮的蠢禮盒,爬上了馬車。
魔教那群人就跟傻子一樣,悄無聲息一直黏著祝燕隱。
而且好像還分出兩個人,新黏在了譚疏秋身後。
萬仞宮影衛看出端倪:“宮主,他們是要盯著所有與祝燕隱有過聯係的人?”
厲隨轉身離開高塔:“那就想個辦法,讓所有江湖中人都去拜會一下這位祝府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