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燕隱說:“我沒事。”
祝小穗替他換好衣服,又將玉墜掛好,心有餘悸:“衣裳都臟了還叫沒事?公子下回可彆再亂跑了。”
恰好路過馬車的江神醫又增長了新知識,原來大戶人家連衣裳都不能臟,臟了就是有事。但剛剛看祝公子時,好像還是雪白雪白的啊,頂多衣擺沾了點灰,如果這也算數,那隔壁連做夢都在慘叫呻|吟的譚少主該是什麼心情,人生在世,果然比不得,比不得。
譚疏秋睡了足足一天一夜,醒後又用藥粥養胃,這才找回一些人樣。隊伍在途中暫歇時,祝府的家丁還會將他扶出馬車,坐著曬會兒太陽。
祝燕隱坐在旁邊:“我們再走幾天,就能追上武林盟了,你想好要怎麼向譚幫主說這件事了嗎?”
“我不想告訴我爹。”譚疏秋神情沮喪,又憂慮,坐姿像一根霜打過的老茄子,沒有半分精氣神,蔫蔫地說,“我爹一心一意想結交大門派,對那群人一直恭敬有加,這回聽到我受邀同去拜訪禪機大師,簡直欣喜若狂,還當滄浪幫終於要混出頭,光是金銀路費就送出去不少,倘若讓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算了吧,就說我迷了路。”
祝燕隱又問:“那你自己呢,也就這麼算了?”
譚疏秋吸了一下鼻子,窩窩囊囊的,沒吭聲。
過了一陣,他又像忽然想起什麼,眼中閃過精光:“祝兄,不如你幫幫我吧。”
祝燕隱被這突如其來的亢奮震了一下:“我要怎麼幫你?”
“你與厲宮主交情匪淺,隻要——”
“沒有這種‘隻要’。”祝燕隱及時糾正,“我與厲宮主沒有交情。”
譚疏秋滿臉不信:“但在密林中時,厲宮主分明對祝兄萬般照顧,騎一匹馬還要捂住眼睛,不時摟摟抱抱低聲耳語,這哪裡是沒有交情?”一邊說著,一邊激動的情緒又開始高漲,很上頭,不顧身體虛弱,站起來就猛烈地鞠了一個躬,然後“啪嘰”摔倒在地。
祝燕隱:“……”你還是趕緊坐回去吧!
譚疏秋抱大腿的意圖十分強烈,雙目濕潤殷殷,堪比要豆餅的踢雪烏騅。祝二公子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站起來就想溜,厲隨卻恰好從另一頭走過來,手裡拎了一包藥,隨手一扔:“你的。”
祝燕隱雙手接住,打開一眼,是自己每天都要用的藥物,便道:“多謝。”
被江勝臨強製征為跑腿勞工的厲宮主心情極度不爽,從鼻子裡“嗯”一句,轉身走了。
態度是很惡劣的,如同惡霸拆房。但譚疏秋已經被腦補蒙蔽了雙眼,所以他迅速將厲宮主這個冷冷地“嗯”解釋為牽腸掛肚柔情脈脈的關懷與叮嚀,並且迅速走完如下心路曆程:厲宮主親自給你送藥了他如此關心你的身體你們之間肯定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剛剛居然還試圖隱瞞幸虧我慧眼如炬才能層層抽絲剝繭尋出有力證據!
祝燕隱:救命啊,快走開!
……
如此又前行了十餘日。
武林盟的大隊伍其實也不消停。
門派一多,摩擦就多,尤其是在距離東北尚遠、赤天還沒有出現時,剩下的就都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一點火星子都能炸起來。
“你們休要得寸進尺!”
“分明就是你占了我們的位置!”
“這一路我忍你多少回了?”
兩撥人吵架的聲音越來越大,引得其餘門派也來圍觀,有與其中一方關係交好的,想著儘快息事寧人,就出言勸說兩句,卻反而被另一方指著鼻子罵,就這麼將事情越攪越大,等到武林盟主萬渚雲聽到消息趕來時,有人已經連劍都拔|出來了。
“糊塗!”萬渚雲勒緊馬韁,“此番中原武林共同北上,是為鏟除魔教,匡扶正義,你們卻因這種小事屢屢起爭執,心中可還有‘大義’二字?”
“大義也得講道理,並非咱們不給盟主麵子,而是他清風堂欺人太甚!”
“呸!我們清風堂是什麼地位,會與你這不入流的門派計較?”
聲音裡的尖酸刻薄已經快要溢出來,自然挑釁挑得對方更加火大,人群裡鬨鬨哄哄,後背也不知被誰使了個小暗器,更是怒上心頭,衝上前就要比武討公道,現場叫罵不斷刀劍不絕,將好好一條官道堵成了蠻人部落,極度粗鄙喧嘩。
萬渚雲氣得滿臉漲紅,拔刀便要行盟主令,迎麵卻已掃來一股強大的內力,於半空無聲呼嘯炸開,水平橫掃千鈞,震得方才還如烏眼雞似的兩撥人頃刻跪坐在地,胸口發悶不得言,隻驚恐地睜大眼睛。
萬渚雲也急急回頭。
踢雪烏騅渾身裹滿金色日光,正颯颯站在巨石上。
厲隨長劍跨馬,眉頭不耐煩地皺著:“吵什麼?”
祝燕隱一身白衣坐在他身前,雙手還捧著個剛摘的新鮮果子:“……”
江湖中人:當場就被這親密的關係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