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闊少:“……”
厲隨問:“真不吃?”
祝燕隱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渴,想吃,但沒洗。
厲隨伸手:“這裡沒有溪,不吃就扔掉。”
祝燕隱後退兩步:“我有刀。”
厲隨笑了一聲,沒再理他,自己靠坐在樹下,繼續吹著風休息。
過了一會兒,祝燕隱也坐在他旁邊,從袖中掏出一把精巧的白色小刀,折起來時隻有幾寸長,刀鞘纖薄,是南洋兵器大師親手所製的“斷雪”,江湖客用來殺人,祝府二公子用來削梨。
還削得不是很熟練。
厲隨看了他一會兒,問:“你知不知道這把刀不需太快的速度,就能輕易削斷你的手指?”
祝燕隱停下動作,比較茫然:“是嗎,大哥送我的時候沒說。”
厲隨皺眉:“你們關係不好?”
祝燕隱:“……”
祝府大少爺在遙遠的江南,莫名其妙就打了個寒顫。
心愛的弟弟要遠行,哥哥重金雇高手一路保護還不放心,又東問西打聽地買了這把“斷雪”,交由他貼身收好。當時隻想著利器吹毛斷發,卻沒考慮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傻弟弟在使用時,很有可能連他自己一起斷了。
厲隨接過匕首,將剩下的半個梨削好,免得江勝臨在看到滿手飆血的金主之後,當場上吊。
祝燕隱的吃相極文雅,沒什麼聲音,他雪白端正地坐在樹下,不一會手裡就隻剩一個核。
厲隨問:“還吃嗎?”
祝燕隱不是很適應不冷冷哼來哼去的魔頭:“吃。”
厲隨幫他削了第二個。
過了一會兒,又削了第三個。
眼看對方還要去摘第四個,滿肚子梨的祝二公子趕緊打了個嗝:“我飽了。”
厲隨將匕首還給還給他,自己枕著胳膊躺在草地上,看頭頂湛藍的天。
祝燕隱把斷雪仔細擦乾淨,再扭頭時,卻見身旁的人已經睡著了。
睡著的厲宮主比較罕見,畢竟大魔頭怎麼想都不應該休息,耽誤毀天滅地的殺人事業。祝燕隱心中好奇,忍不住就多看了他兩眼,多看了他兩眼,多看了他兩眼。
厲隨的皮膚很白,沒什麼血色,整個人像是一塊冰,給人的感覺總是冷,睡著也冷,手臂墊在腦後,露出的手指細白修長,骨節處磨有細繭,剛好同湘君劍相契。
祝燕隱又湊近了一點,想現場求證,是不是高手睡覺真的都沒有呼吸,畢竟十本書裡八本這麼寫。
厲隨問:“看夠了嗎?”
祝燕隱猝不及防,差點把自己的呼吸一並嚇沒了。
厲隨站起來:“走吧,回去。”
祝燕隱乖乖“哦”了一聲,又從低處摘了個果子,準備送給江勝臨。
兩人下山時,祝府的家丁依舊守在原處。
踢雪烏騅小跑過來,親昵地頂了頂祝燕隱,絲毫不顧主人就在旁邊。
厲隨懶得再教訓這匹吃裡扒外,算了,現在應該是吃外扒外的馬,順手將祝燕隱又帶上馬背,準備回農莊。誰知在路過一處山坳時,剛好撞到下頭的武林盟在起爭執,於是就有了方才黑風煞氣地一問。
……
現場一片寂靜。
一半是因為震驚,一半是因為恐懼,恐懼那近乎鬼刀的淩空一招,若再多一分力,隻怕自己早已人頭不保。想及此處,眾人越發噤聲不敢言,生怕會稍有不慎就會命喪此地,而唯一能鬆一口氣的,或許就隻剩下了盟主萬渚雲,他將長刀遞給弟子,自己抱拳:“厲宮主,祝公子。”
厲隨目光掃過地上那群人,又涼涼問了一遍:“在吵什麼?”
“都、都是小事,不值一提。”清風堂的弟子低聲回答,“是我們莽撞,打擾到厲宮主與祝公子了。”
萬渚雲雖不滿他們喊打喊殺,更不滿他們無視盟主令,卻也不想讓這支隊伍在中途就四分五裂,便揮手示意兩撥人快些離開,休要多言多生事。
眾人心領神會,烏泱泱作鳥獸散,速度那叫一個快,估摸著將來就算遇到真的赤天,在打不過逃命時,也未必能有現在跑得快。
祝府的家丁此時也騎馬追過來,試探:“厲宮主,既然這頭還有事,不如讓我們先將公子接走?”
“不必。”厲隨沒興趣在武林盟多待,一拉馬韁,讓踢雪烏騅調轉方向,帶著祝燕隱一起回了農莊。
武林盟眾人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遠去,囂張的,冷漠的,強勢的,哪怕已經答應了共同北上除魔,也絲毫沒有將其餘門派當成自己人,甚至連敷衍客套的麵子都懶得顧全,依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有弟子心生不滿:“如此不知禮數,分明就是不把咱們放在眼裡。”
“閉嘴!”萬渚雲低聲斥責,又重新看回山道儘頭,語調中無不感慨,“他的確不需要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你若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天賦,一樣也無需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這話同當初潘仕候訓斥潘錦華時一模一樣,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江湖中所有見識過厲隨功夫的人,都會生出同樣的想法與羨慕——十分之一,哪怕十分之一也好。
弟子依舊不忿:“可往後還有漫漫長路,厲宮主若一直這樣,盟主豈非……”
萬渚雲歎氣:“厲宮主雖我行我素慣了,但祝二公子卻還算好說話,我們先與他搞好關係,再慢慢議將來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