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祝燕隱剛一起床,就聽說了“堂兄的點心師傅被萬仞宮宮主截走”這件事,坐在床上感到十分詫異,不懂這玄幻情節是從何而來,於是他連早飯都顧不上吃,洗漱後便匆匆去找厲隨,結果推門就見滿桌都擺著糕點,酥香撲鼻,茶香也撲鼻。
“……”
厲隨勾勾手:“過來。”
祝燕隱往前挪兩步,坐在他對麵,小聲道:“若是肯出幾十倍的銀子,那寒梅酥的製法也未必不能賣,你都沒等章叔去談,怎麼就先把堂哥的廚子挖過來了?”
厲隨饒有興致:“你在怪我?”
祝燕隱反應非常快,沒有,我在誇你。
厲隨很慷慨:“無妨,你可以偷偷罵我。”
祝燕隱對這種需求感到迷惑。
於是等祝欣欣怒衝衝地過來時,一眼就見自家弟弟正在和邪惡的江湖黑衣人一起吃著點心,還有說有笑的,頓時更胸悶了,我的廚子,我的堂弟!
但沒有辦法,江湖魔頭是一點道理都不講的。因昨日祝燕隱顯得與厲隨尤其親近,所以祝欣欣特意詢問了章叔關於萬仞宮的種種事,忠誠的老管家在這種時候就發揮了十成十的作用,他在儘量不脫離實際的基礎上,將厲隨描述得又強大又可靠,拋棄了那些雨夜吃人的驚悚傳聞,逮著最顯而易見“天下第一”這個優點,來回吹了能有七八遍。
不吹不行。祝章多少年的人精,自然能看出江勝臨雖然生氣,卻不可能當真回江南,而自家公子的病剛看到一半,也耽誤不得,所以唯一的選擇依然是混在武林盟的隊伍裡,繼續北上雪城。
為能讓堂少爺安心,也為能讓自己少些麻煩,就必須得瞞著厲宮主讓全江湖懼怕這件事,怎麼忠勇怎麼來,最好還能帶有一絲絲淳樸的憨厚。
祝章甚至還用上了“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這種雖然出現得莫名其妙,但勝在煽情的句子。
所以此時此刻的祝欣欣,生氣歸生氣,倒也沒往魔頭十惡不赦的方麵去想。尤其是在聽祝燕隱強調過“廚子是我想要的”之後,更是基本放棄了反挖一鋤頭的想法,隻是責怪:“你若喜歡吃點心,直接將阿慶領過來便是,怎麼倒寧可去找外人幫忙?”
此時厲隨已經出門了。祝燕隱腦子轉得也是快,他湊在堂兄耳邊,儘量壓低聲音搞出神秘氣氛:“事情是這樣的,我曾幫過厲宮主一個忙,他想找個機會還我人情,隔三差五總提起,這回我便順水推舟讓他幫請了點心師傅,大家兩清。”
祝欣欣懂了,原來如此!
祝燕隱將堂兄哄好之後,又親自將他送走,這才折返厲隨的住處。進門就被扯住臉:“我欠了你什麼人情?”
祝燕隱頑強不屈地回答,你吃我家老山參了,江神醫說的。
厲隨:“噗。”
祝燕隱將自己的臉搶救回來:“你怎麼又偷聽我說話?”
厲隨回答,因為我武功好。
祝燕隱:看你這麼理直氣壯,我也不是很好反駁,行吧行吧。
厲隨繼續說:“方才我看譚疏秋在往這邊走,或許又要來找你。”
“滄浪幫不就住在隔壁院落?”祝燕隱納悶,“兩步就能到。”
話是這麼講,但譚疏秋的步法彆致,走兩步退三步,走五步又退兩步,跟扭東北秧歌差不多,問,這麼一個譚少主,需要多久才能抵達祝二公子的住處?
答案是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
譚疏秋先將頭探進來,見隻有祝燕隱獨自一人在屋內,方才鬆了口氣。他是真的害怕厲隨,彆說是麵對麵說話了,就連麵對麵坐著都腿軟。
“祝兄,我有件要緊事情要同你說。”
“何事?”
“是我與那四人結伴同行的時候……”譚疏秋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隻能看到他的嘴皮子動。
厲隨坐在屋頂,聽著下頭二人的交談,眼底藏有暗沉沉的風。
吃過午飯後,眾人便再度踏上了征程。
祝府兩撥人混在一起,雪白富貴的隊伍便越發龐大——出現在武林盟中竟然完全不違和,也像極了要去匡扶正義、除魔衛道,隻不過旁人都是以武力製敵,隻有飄逸的江南望族,看起來是要走修仙飛升的路線,三花聚頂。
祝燕隱卻不愛坐馬車了,他騎著照夜玉獅子一路小跑,強行混進萬仞宮的隊伍。
厲隨冷酷地好心情了一下,覺得這一切都是阿慶師傅的力量。
但其實和點心關係不大,祝燕隱之所以到處跑,是因為祝欣欣實在話太多了,還總試圖拐帶親愛的堂弟回江南,車軲轆來來回回,吵得人耳朵都腫。
不過他並沒有同厲隨說,所以厲宮主也還是把這份功勞歸結給了阿慶。
剛入職萬仞宮半天的點心師傅從漂亮俠女手中接過沉甸甸的賞錢時,整個人都是漂浮的,我到底是掉進了什麼紙醉金迷的江湖魔宮啊,請再來一點。
果然是學好蒸煎炸,走遍天下都不怕,我爹誠不我欺!
踢雪烏騅背上的鞍已經換成了銀色緞麵,忠叔換的,因為他見自家公子放著照夜玉獅子不騎,總是去蹭厲宮主的馬,就禮貌詢問了一下萬仞宮,看能否將馬鞍換個更大更舒服的。
萬仞宮弟子疑惑之一,江南人怎麼總是覬覦我家宮主的馬?
萬仞宮弟子疑惑之二,宮主居然答應了?
藍煙看著身背銀緞小墊的黑色大馬:“……”
江勝臨:正常的,都是正常的,祝府一向有錢沒地方花!
所以到處給馬發馬鞍,並不奇怪。
藍煙已經不想和他爭執這些了,隻是提醒,祝府是有錢有地方花,有錢沒地方花的是你我,之前可能還要加個宮主,不過他現在已經脫離隊伍,學會花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