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蘭西山的想法,兩天,頂多兩天,大外甥就會因為受不了江湖的苦而回到自己身邊。他甚至連霜皮城的大宅要怎麼布置都想好了,廚子與仆役更是早早就打發過去,讓他們提前做準備。
祝章憂心忡忡:“舅老爺,這樣怕是不行啊。”
祝小穗也哭道:“舅老爺,你還是快些將公子接回來吧。”
“急什麼。”蘭西山不緊不慢地捋著自己的小胡子,“那萬仞宮我已經派人去查過了,吃穿住行都簡陋粗糙得很,你們仔細想一想,江湖人能有什麼講究,小隱自幼嬌生慣養,連衣裳都沒有自己穿過,如今突然沒了人伺候,怎麼可能受得了?”
祝小穗道:“可是我聽說萬仞宮今天已經派出弟子,去附近的城裡購置生活用品了。”
但蘭西山依舊不以為意,附近的城裡能買到什麼好東西,穩住,我們能贏。
舅老爺如此固執,祝章和祝小穗無計可施,隻好繼續留意著萬仞宮的動靜。
很是提心吊膽。
隊伍繼續向北前行著。
一架不大不小的黑色馬車裡,祝燕隱正靠在裘皮軟墊上,懶洋洋地打著嗬欠,手中握一卷表兄送來的地方誌,整個人將睡未睡。厲隨陪在旁邊,用匕首給他削清甜的果子吃:“最近怎麼總看這種書?”
“江湖話本看膩了,換換腦子。”祝燕隱放下手裡的書,愁眉苦臉,“不吃了,撐。”
厲隨將手擦乾淨:“那過來,我抱著你睡會兒。”
祝燕隱將披風脫在一旁,整個人鑽進厲隨懷中。
輕便,暖和,好舒服!
沒有同江湖人談過情說過愛的中年舅舅,是不會明白這種快樂的。
又過兩天,萬仞派宮出去購置行李的弟子也陸陸續續折返,他們每個人都扛著大包小包,看起來收獲頗豐,為了裝這些東西,甚至還多買了五駕空馬車。至於夥食方麵,新的廚子也已經被請來了,一名胖墩墩的江南人,看起來十分權威喜慶,聽說當晚就給祝公子炸了一條花籃形狀的魚。
蘭西山:“……”
他終於覺察出了一些不太妙的調調,胡子一吹:“小隱是帶著銀票走的?”
“沒有,公子的錢都放在我這裡。”祝小穗道,“他連換洗的衣裳都沒帶,還是我後來送過去的。”
蘭西山想了想,繼續自以為很老謀深算地說:“或許是萬仞宮想攀附祝府,所以有意討好小隱,這種情況很好解決,不算棘手,待我今晚抽空,親自同厲宮主聊一聊。”
祝小穗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章叔,心裡還是沒底,怎麼覺得這位當大官的舅老爺也不是很靠譜。
傍晚時分,江勝臨站在火堆旁,欣賞了半天江南廚子煎炒烹炸的手藝,感到頗為欣慰,因為他覺得厲隨總算活得有人味了,惜命,會笑,也開始關心身邊的朋友,不再像剛開始時那樣,冰冷固執性格暴戾,似乎對殺赤天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不在意,像一把冰雕成的奪命劍。
這時從遠處走來一群人。
“蘭大人。”江勝臨拱手行禮,“這麼冷的天氣,你怎麼過來了。”
“我有事要見厲宮主。”蘭西山看了眼剛出鍋的火腿燴菜,還挺正宗,不行,要是大外甥天天吃這手藝,怕是會樂不思舅,必須從源頭上製止!
“厲宮主與祝公子正在帳篷裡用飯。”江勝臨道,“蘭大人若是沒吃,正好一起。”
蘭西山對吃飯沒興趣,但對檢查祝燕隱在離開祝府後的衣食住行還是相當有興趣的,於是當下就率人去一探究竟。
祝燕隱道:“有點辣。”
“特意叮囑了廚子要淡,怎麼還會辣。”厲隨嘗了一口他剩下的羊肉炒飯,“這算什麼辣,最近天氣冷,吃些辣的能驅寒。”
祝燕隱吐出舌頭:“都紅了。”
厲隨放下勺子:“那不吃了,我給你弄些甜湯。”
祝二公子很滿意這種不想吃什麼就可以不吃的自由快樂,沒有章叔在旁邊管著,連禮儀規矩都不必再遵守。他挪著板凳坐到厲隨旁邊,沒形沒狀地往他身上一靠:“我困了。”
厲隨側頭親他:“還困嗎?”
祝燕隱得了便宜還賣乖,懶洋洋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厲隨笑:“那你是什麼意思?”
祝燕隱伸手拽住他的耳垂,剛想湊近繼續親一下,卻突然被厲隨一把拎起後領,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板凳上!
“坐好!”
蘭西山掀開門簾:“厲宮主。”
祝燕隱正襟危坐,一派純潔正直青年的大好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