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陽重重跌落在地,脖子扭曲著,再也沒有了聲響。
院中一片寂靜。
最先說話的人是劉幫主,他看著劉喜陽的屍體,其實還沒從這場巨大的變故裡回神,也沒理清楚怎麼侄兒就成了叛徒,但有這麼多的武林同盟正在看著,自己身為劉家幫的掌門,必須表現出應有的態度,便上前道:“厲宮主,此事我定會查個明白。”
祝燕隱扯了扯厲隨的衣袖,小聲埋怨:“你怎麼把他給殺了,不是說好先留一條命,再細審的嗎?”
厲隨冷冰冰地回答:“忘了。”
劉幫主的身形晃動兩下,險些當場暈過去,這這這,忘了?
其餘江湖門派也頗不是滋味,雖然死的不是自己門人吧,但這還沒查就把人給殺了,實在是有些……但又不敢說,就隻麵麵相覷地看著。
祝燕隱叫來家丁,協助劉家幫將劉喜陽的屍體抬回裡屋,而厲隨顯然是不會有心情管這些事的,殺完人後,就裹著滿身的霜雪走了,長發在風中散著,看起來還能再殺一百個。
好恐怖。
被軟禁的潘仕候也聽說了這件事,祝燕隱親自告訴他的,並且還問了一個問題:“你與劉喜陽有仇嗎,或者是知道他什麼秘密?”
潘仕候搖頭:“我與他素不相識。”
祝燕隱端著椅子坐在對麵:“那為何劉喜陽要暗中散布消息,引眾人對付你?”
潘仕候答:“或許是想打壓武林盟的士氣,畢竟我與厲宮主的關係——”在彆人麵前,他還能就此事含糊其辭地攀附一把,但在祝燕隱麵前,潘仕候隻有識趣地選擇閉嘴。
祝燕隱評價:“中原武林有你,可真是倒了大黴。”
潘仕候並未理會這譏諷,隻神情慘淡道:“我現在隻想為錦華報仇,隻要能親眼看著赤天死,隻要他死,我也就不必再行屍走肉般活著,自會給萬盟主、給全江湖一個說法。”
“不給厲宮主一個說法嗎?”
“……”
“不過無所謂了,他也不需要你的說法。”祝燕隱道,“今天下午,你就帶著人逃吧,我們會在西邊留出破綻,不過等你離開武林盟,進入焚火殿的地盤之後,是死是活,可就全憑自己的本事了。”
潘仕候點頭:“赤天酷愛拉攏武林正道,哪怕明知道錦華是死於銀筆書生之手,他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隻怕仍會花言巧語來利誘。”
祝燕隱又提醒:“你早一天帶回有用的消息,武林盟就能早一天攻破焚火殿。”
潘仕候看著他:“我想見見厲宮主。”
祝燕隱拒絕:“我不答應。”
潘仕候:“……”
但江南闊少就是這麼理直氣壯,說不許見,就不許見。
晚些時候,各門派還在討論著劉喜陽的事,就又聽到了另一個消息,潘仕候逃了。
先前傳出風聲,說潘仕候因為想救兒子,不惜勾結魔教時,所有人都在嘀咕,嘀咕不知道厲隨會不會看在養育之恩的麵子上,放他一條生路,而現在突然就逃了——萬仞宮的防守有那麼鬆懈?
萬渚雲對此事避而不談,隻敷衍派了十幾個弟子去追,結果當然一無所獲。
武林盟似乎被一種奇怪的氛圍籠罩了起來,具體來說,就是“你我都知道是厲宮主有意徇私放走了潘仕候,但你我卻都不能提”,於是眾人對厲隨的態度也隨之發生了微妙轉變。以往是敬畏加懼怕,現在懼怕依舊在,敬畏卻……當然了,誰都沒有切實證據,又正是討伐魔教的情勢危急時,所以並沒有人咬著這件事不放,都隻藏在心裡。
倒是譚疏秋,對厲隨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迷之信任,甚至還因為這個與親爹吵了一架。聲音大了些,被人聽到後,又傳進祝燕隱耳朵裡,說是譚老幫主提醒兒子少往萬仞宮與祝府跑,免得將來說不清楚,結果遭到譚少主義正言辭地反駁,堅持厲宮主絕不可能徇私包庇。
祝燕隱聽到這兒時,還挺感動,結果護衛又補了一句,理由是譚少主覺得厲宮主看起來就很冷血殘酷,所以一定六親不認。
祝二公子:“……”
你還是不要說話了。
這日下午,六親不認的厲宮主正坐在桌邊,仔細擦著那把湘君劍。
祝燕隱推門進來:“萬盟主那頭接到消息,潘仕候已經被人帶進了焚火殿。”
厲隨道:“赤天倒是看重他。”
祝燕隱問:“你準備好了嗎,與他的最後一戰?”
厲隨放下劍:“我已經準備了許多年。”
“不一樣的。”
“我會為了你活著。”
“是為了我們活著。”祝燕隱扯住他的臉,搞教育,“萬一這次打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丟人的。”
厲隨笑:“好,我記住了。”
他對祝燕隱向來是有求必應,但就是太不假思索了,總顯得很沒有可信度,像是隨便敷衍一下“好啊好啊我會活著哦”,轉頭就拉著赤天一起滾進火海。沒辦法,讀書人的腦子就是這麼擅長胡思亂想,所以這段日子祝燕隱比萬渚雲還要忙,經常鑽進舅舅的房間裡,也不知在商議什麼大事。
厲隨其實是個很沒有好奇心的人,但架不住祝燕隱跑得連影子都不見,便問了一回:“你最近在乾什麼?”
祝二公子隨口回答,在商量要怎麼接你回江南。
厲隨不解:“接?”
祝燕隱解釋:“我們家規矩多。”
厲隨:“……”
他本來也是個很沒有壓力的人。
不過現在突然就有了。
……
潘仕候在焚火殿似乎混得不錯。
因為僅僅過了十餘天,他便往萬仞宮傳回一條極有用的消息,說銀筆書生與黃鶯會在五天後前往野風口,在那裡布一處新的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