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片瓜(1 / 2)

大理寺內一片死寂,隻有幾個舉人和吏官翻閱檔案的聲音,沙沙沙的響,像是蛇行噬人的聲音。

議事堂一片死寂,因著恐懼,因著無力,還因著戰栗。

安平公主坐在主位上,托腮看著。不時有宮人和內侍傳來新的消息,帶來一些書信。安平公主也十分自如,一一回應著。

但底下的人,沒一個敢當做出些小馬腳的。

大家都逐漸開始承認一件事——安平公主,切實有掌控他們的權力。

令他們膽戰心驚,令他們心悅誠服,令他們俯首膜拜。

……像一個真正的君主。

與大理寺的沉默不同,其他的地方各有各的熱鬨。

鳳台負責總領朝議,與聖上議定國家大事,敲定旨意。一些尋常循例的事項,鳳台可不必過皇上,直接頒令,要求六部行事。鳳台令又名鳳相,但現今的人更願意稱為左相。

與左相相對的是右相,鸞台令,負責政令擬稿,整理收發,六部九寺諸勳貴有事要上朝稟報時,往往擬成議題,先過鸞台。而皇上與鳳台定的旨意,也會過鸞台,由鸞台負責擬稿修繕以及下發。

鸞台會抽不少翰林院使,作為禦用刀筆吏。皇上之前下的罪己詔,就有不少鸞台的潤色。

安平公主要求六部自查的令旨過鳳鸞二台時,左相意思意思遣人問了皇上一聲,以做確認。遣人的人過去時,恰好柳妃送的端茶內侍在為皇上倒茶,於是皇上直接說可以。剛好蘇侍郎又來拜訪,左相尋思片刻,索性抬手放了。

李廢後的那一場,原先還覺得沒什麼,現在越品越悚然。安平公主那一行人,能讓皇後和太子變成李廢後和前太子,焉知不能讓他左相變成廢相?

人身居高位,主動的被動的,都不免有些不乾淨的地方。左相自認自己是被動的地方更多一些,畢竟他這個位子,哪天對誰說話重一些,都會被疑心是否遭了厭棄,惶惶終日。

……例如,他自己勸皇上下罪己詔後,就總是免不了擔憂,皇上是否對他心有隔閡。

不過總的來說,鳳台和鸞台沒什麼問題,看戲的心態更重一些。兩台是權力中心部門,都已經是為官做宰的運道,還真不缺潼地那點。

左相意思意思問了同僚:“潼地有給你們送禮嗎?”

共參國事的副相紛紛笑道:“潼地的帖子,基本是過不了門房的。什麼阿貓阿狗的,也配送禮?”

右相還年輕,四十多歲的年齡,做事認真些,也問了下屬:“潼地盛產鬆香墨,你們可有收?”

下屬們泰半都是有收的,但他們並不在意:“偶爾一年半載的會送一箱,也不是什麼珍貴東西,大家都有,問過皇上皇上也說不值當什麼,收著吧,於是就都用了。再貴的就不敢收了。”

右相就要皺眉,鬆香墨說不貴吧,也是足量足銀。雖然皇上同意了,分在每個人頭上確實不多,但現在這件事歸安平公主管。安平公主真的會聽嗎?

“真的沒什麼,”一個下屬笑道,“工部那邊油水多,說要自查,他們吞吞吐吐的隻說沒關係,結果安平公主去了大理寺一趟後,他們立刻把東西都報了。那些金銀珍玩的箱子,已經把工部的一個倉庫都堆滿了。”

右相:“……”

工部的倉庫其實都不大,因為工部的東西太多,兵器、農器、匠器……從打仗到生活起居,吃穿住行,隻要是用的東西,都和工部有些關係,因此工部分了很多個倉庫分彆放。

……但把整個倉庫都堆滿也太誇張了吧!安平公主下令旨才幾天啊!

“安心看熱鬨罷!”那個下屬如是說。

右相想到收了一箱鬆香墨就開始膽戰心驚的自己,不由得無語哽咽。

但右相又轉念一想,皇上這些年賞他一個人的東西,也都夠塞小倉庫了。於是又有些釋然,也多了點看熱鬨的心。

六部相比於鳳台鸞台,確實熱鬨很多。

工部也確實是數一數二的熱鬨,工部尚書豪富,大手一揮,“該吐的吐出來,彆藏著掖著”。帶頭提了十萬兩價值的財物來。其他的侍郎、郎中、員外郎、主事等,也紛紛把錢都提了過來。工部二十多個人為官,算上丞吏和匠作官近百人。工部的吏員把工部交來倉庫的錢一一抄寫下來,一瞬間有自己在抄禮單的錯覺。

也有新來的小吏不懂,問為什麼工部這麼多錢,難道都是潼地的嗎。就有老人解釋。每年修壩挖河,研發兵器,蓋樓修瓦……很多項目都要過工部。錢根本少不了,不查出點東西才奇怪。

工部就是這麼有錢,交一半差不多意思意思。你好我好大家好。

——這些錢甚至沒多少是潼地的,潼地向戶部申請要錢,戶部給了,和潼地直接分帳,什麼挖河修渠一點都沒找工部乾。工部尚書這麼搞,也有點和戶部彆苗頭的意思。

然而戶部沒接招。沒法接招。

戶部尚書年齡很大了,七十多,當過國子監祭酒,滿天下皆以他為師,有威信,但基本不管事,像一個沒人敢惹的吉祥物。

底下兩個侍郎,一個侍郎也不管事,就是自韻清清白白,被夏菡好一頓罵的馬圓德,因為被罵了一通,羞愧到在寫折子準備乞老退休。

另一個侍郎,管事,攬事,什麼都敢攬,什麼錢都敢收。潼地申請補助,他就批,錢從國庫公賬出,從潼地轉一圈,一半歸他私庫。這個侍郎也沒有“自查”的機會了,直接被關進大牢裡去。

底下各司的郎中、員外郎和主事,就很有些群龍無首的意味。自查,怎麼自查?

侍郎命令他們配合潼地,不配合的不會怎麼樣,就是一兩年後漸漸貶去地方任職或者乾脆被免,剩下的都以那位侍郎馬首是瞻,至少不敢彆苗頭。

如果要查,豈不是也是進天牢的待遇?

戶部彆說自查了,人心惶惶,甚至連乾活的都沒了。幸虧安平公主看著蘇寶珠給的名單,心裡有數,把禦史大夫調過去查。

禦史大夫之前其實也查出一些,隻是遞給大理寺吧,大理寺把罪抹了,遞給吏部吧,石沉大海,毫無聲息。要不是禦史大夫陰陽怪氣一把好手,地位又超然,不然根本坐不了這麼多年。

現在禦史大夫一邊接了大理寺卿的活,一邊管點戶部的活,自己管自己查,日子過得昏天黑地。恨不得逮誰罵誰,“你這樣的在禦史台第一天就會被我勒令滾蛋!”整個戶部有著堪比大理寺的低氣壓。

戶部基本都爛完了,能湊合用的都隻能先戴罪立功,實在捏著鼻子都忍不了的隻能丟去牢裡。位子空了不少,禦史大夫拎了不少在翰林院摸魚寫稿的翰林來頂班,但不夠用,畢竟翰林院也有活。

剛好兵部的人來溜溜達達看熱鬨。潼地和兵部確實關係不大,潼地畢竟沒在邊疆,打仗都是韋家搞平叛這種不超過兩千人的小打小鬨,沒什麼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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