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濃回想水晶碎片割破肌膚滲出鮮血的瞬間,被包紮好的手腕仍是隱隱作痛,隻是她當時被季如琢確證肺癌的事刺激得喪失了冷靜的理智,才會真往深了刺。
她這會兒才被傅青淮提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不是獨身一人了。
靜幾許,薑濃帶上很重的鼻音:“三哥,我。”
傅青淮看她蜷成了一團躺在自己懷裡,連帶胸膛心臟跳動的位置都被極柔重量壓著,那股餘怒卻奇怪的漸漸軟化,他承認先前對薑濃為季如琢割脈這事,醋意是來得猛了些,甚至還想到了一個千古難題,略有沉思地問出:
“三哥和季如琢掉進水裡,濃濃會先救誰?”
薑濃被他問住了,抬起的眼尾紅得跟偷抹了胭脂似的。
傅青淮俊美的麵容淡笑,也覺得這問題太荒唐,將她放回床上,嗓音極低說:“三哥給你倒杯熱水喝。”
倒水喝隻是緩解氣氛的借口擺了,他修長沉靜的身形剛往屏風那邊走,緊閉垂墜的窗簾縫隙驀地透進了幾絲光,恰好落到他腳下。
薑濃裹著彌漫他味道的黑色被子,盯著看,抿了許久的唇微啟:“如琢病了,我會竭儘全力勸他治,治不好就幫他完成遺願,若是換做三哥,我會殉情。”
她這番話說的很輕,是沒有一絲回避地,清楚回答了方才傅青淮問的那句。
他和季如琢控進水裡,先救誰?
.........
傅青淮又走了回來,站在床沿看著她彌漫上淚意的如水眼眸。
心底倏地升起了想抱一下她的強烈欲望,修長的手臂也這樣照做了,將薑濃這副要命倔勁的身子骨緊緊抱在懷裡。
薑濃喉嚨被燒著,下意識地將額頭往他黑色襯衫上貼,呼吸間嗅到了穿透而來的烈酒味道,帶著胸腔線條分明肌肉散發的燙意,她魂一下都被燙清醒了,曲起手指去揪著:“烈酒跟煙都不是良藥,是催命符,三哥,你能不能為了我,戒了。”
季如琢的肺癌多半是那幾年重煙癮染上的,誰來勸,無論怎麼勸都戒不掉。
薑濃害怕了,是真的害怕將來有一天這種無藥能醫的事會發生在傅青淮身上,她說的那句殉情無半分虛情假意,倘若最後連他都失去了……
薑濃就真不想活了,她哽咽著,帶著一絲絲鼻音說:“你要長命百歲。”
傅青淮指腹替她抹去淚珠,覺得涼,停頓半晌:“三哥說過傅家風水養人,濃濃與我,都會長命百歲生活在這裡。”
他好聽的聲線變得異常低柔,除了故意有哄薑濃歡心外,也說的是事實。
傅家的列祖列宗們都活過百歲,包括他那位短命的父親,都是過完了九十大壽才病逝的。
薑濃腦袋暈乎乎的,又問:“那你大哥不是病得厲害。”
“傅家上下禁煙,因為傅秋生自從病了咳嗽就聞不得。”傅青淮提起至親血脈的兄長語氣很寡淡無味,仿佛在跟她聊彆人家的事情似的,笑了笑:“照三哥看,他應該能拖個二三十年再走。”
薑濃沒想到他還能這樣安慰人的,指尖輕輕刮著絲綢質地的襯衫,最後說:“我當你答應了戒酒。”
傅青淮沒說應不應,倒是事後出去時,順勢吩咐粱澈把院裡珍藏的烈酒都倒了。
粱澈不敢多問,掄起袖子一刻也沒耽誤,將一箱箱價格昂貴且酒精度級高的名酒往院外搬,腳步踩得極輕,偶爾偷偷地瞄向主臥室的方向。
心想,家主這是,日後真的滴酒不沾了?
室內的傅青淮此刻不知從哪兒找了個古董香爐,點了檀香,繼而拿著一本佛經坐在了靠窗的榻上,他點這個,稱是用來靜心用。
薑濃不明所以,隻覺得過濃了,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香得熏人。
她膝蓋受傷不便下地,隻能在床上躺著,腰後墊了寬大軟枕起來,拿過旁邊的黑色手機。
這是三分鐘前,傅青淮給的。
他不允許她帶著傷,還要外出去找季如琢,有什麼話,開視頻說。
而為了給她騰出空間,傅青淮直接走到屏風外去了,如今四周靜悄悄的,薑濃垂落著纖長的眼睫,儘量等情緒一而再的冷靜下來,徹底說服自己接受季如琢確診癌症這件事,才敢打個視頻電話過去。
手機響過不到數秒,就被接通了。
季如琢身處藏月會所的茶室裡,那兒光線亮,像是想讓她看清似的,一身休閒式樣的白衣長褲已經換了套嶄新的,絲質上繡著精致竹紋,也襯映著臉淡雅中不顯病態。
許是知道薑濃心口堵著氣,還討好般的揚起笑容:“膝蓋還疼嗎?”
薑濃卻覺得一點都不好笑,哪兒都疼得要死,清冷著表情:“你這笑,還是留給蘇荷吧,對我不管用。”
季如琢聞言才將笑意淡去三分,透過冰冷的手機屏幕看著她:“濃濃,念在我時日不多的份上,彆讓蘇荷卷入進來,好嗎?”
這時候倒是拿這個,要挾她妥協了。
“你不告訴她——”薑濃話剛起頭,就有點兒說不下去,深呼吸頓了片刻,視線顫抖的從季如琢那張臉移開,左側旁是坐在不遠處的傅青淮,借著瞧他漫不經心翻閱佛經的如玉長指,才分散掉那股想哭的衝動。
重新冷靜幾秒後。
薑濃轉回了頭,微啞音色裡續上心口想說的話:“蘇荷她沒了尊嚴一樣愛你這麼多年,難道連知情權都沒有嗎?”
季如琢嗓音很冷漠:“沒有。”
“如琢。”
薑濃情緒一要激動,不遠處的傅青淮又翻了頁佛經,動靜過大,卻莫名地提醒著她切勿過躁。
趁著恍神的功夫,電話那端的季如琢低聲說:“蘇荷與我有何關係?她是洛城首富之女,將來有萬貫家財要繼承,她的婚姻她的孩子,都不會跟姓季的扯上一點關係,濃濃,蘇荷的人生自出生起就沒有災難悲痛,何必讓她卷入進來,親眼目睹我的死亡過程。”
薑濃愣愣看著季如琢冰冷的神情,唇是顫的。
季如琢語氣稍重些,也反應過來暖和下:“我從未愛過蘇荷,與她不過是一場各取所需的契約交易罷了,我若重病在身還要拖累她的餘生,就未免太害人了。”
道理都懂,薑濃隻是難以接受了些,用冰涼手指壓住了眼。
過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