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的拐杖敲了敲冰冷地板,反問道:“有錢何用?”
薑濃心底明了,就如她來前猜想的,薑家到了這個位置,錢是不缺的,自從薑岑退休養老後,他最缺的是人人都想得到的至高無上權勢。
所以他眼中的貴婿,除了像溫禮則這種在權貴圈投機鑽營多年,又願意扶持小舅子的。就是站在京圈金字塔尖的那些當家掌權人們了。
而薑岑心知肚明,京圈最深勢力那一批貴公子,是高攀不起的。
薑濃始終不願說跟誰結了婚,薑岑和汪婉芙都自動默認是個出身普通的,搞不好就是新聞台哪個同事,於是勸服不成,就來強勢的了:
“康岩朔也算我半個師弟,你是要我驚動全台,去挖地三尺把你結婚的那位,找出來麼?”
薑濃知道,找出來無非就是兩個結果。要真是普通的,逼著,也要把這婚給拆散了。
要是能有利可圖的,薑岑就該坐下來,心平氣和開出他嫁女的條件。
無論是哪個,薑濃都不想看到,這也是為何她宣布已婚,卻不願意透露傅青淮身份,也不願意讓他陪自己踏入薑家這個門。
隻是她顧著和養父母僵持立場,卻忘記時間一分一秒的已經過了半小時。
彆墅的門外有鈴聲響起。
驀地響在了薑濃心上般,她垂著身側的指尖下意識揪緊裙子,還未反應,就看到保姆跑去開門,不到半分鐘就回來說:“有位姓傅的年輕先生,來訪。”
早間不到六點鐘,正常的客人哪裡會選這時候來訪?
薑岑和汪婉芙對望了下,眼中都有疑惑。
說是姓傅,據保姆的描述臉長得好看,一身筆挺的墨黑西裝,比常來家裡的溫禮則都要氣場驚人。
薑岑旁的不問:“他身邊有跟人嗎?”
但凡登門拜訪的,身份越是貴重,就越少會獨身前來。
保姆去開門前,搖搖頭,沒聽出弦外之音。
薑濃唇邊最後一絲笑容也無了,她說要走,踩著高跟鞋就往彆墅門口去,連汪婉芙下意識想挽留人都沒來及,直到眼見著薑濃快消失在玄關處時,卻見她被人留了下來。
是門外,那位姓傅的年輕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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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淮精致如玉的指骨親昵地握住她發涼手腕,沉靜目光順勢落在她的身上:“出門還是穿少了,身體這麼涼。”
他旁若無人的低語,淡而清冽的音色落在薑濃耳側,卻透著股絲絲暖意。
還在愣神間,整個人都被手臂有力地摟了過去,以強勢的姿態護著。
客廳靜得落針可聞,直到汪婉芙手中的茶杯傾斜落地,是被這幕給震驚住的。
傅青淮的臉轉過去,明晃晃的燈光襯得他眉骨神情冷淡,忽而,遙遙地對視上了薑岑打探的目光,無論是從驚鴻一現的俊美麵容,還是周身的貴氣。
薑岑平生與不少位高權重的人打過交道,隻要一眼,就能看出這位身份顯赫,不容小視。
他手中的拐杖也掉了,在地板上砸出了清脆響聲。
反觀是客的傅青淮氣定神閒摟著薑濃微僵的肩膀,尋了就近的沙發落座,一副他才是主人架勢般,語調淡淡吩咐看呆眼的保姆:“泡一杯熱茶來。”
保姆還真聽了,路過沙發旁邊,不小心撞到了茶幾上的花瓶。
這動靜,讓薑岑率先回過神,臉色極為複雜:“你、你姓傅?”
他雖沒見過傅青淮,卻知道瀝城位高權重姓傅的隻有一家。
又看薑濃的微妙反應,薑岑才煥然大悟般,連聲說了幾句:“怪不得啊。”
怪不得溫禮則會輕言放棄了跟薑家這門親事,幾次試探口分,都不敢跟他透露一二,也怪不得薑濃有底氣敢忤逆他的聯姻安排,擅自就在外結了婚。
汪婉芙還蒙在鼓裡,茫然地問:“姓傅有問題嗎?”
薑岑沒理會愛妻,沉著眼神盯向傅青淮:“你不請自來,是有什麼話,直說吧。”
這場麵,要落旁人眼裡,恐怕是絲毫看不出是嶽父與女婿的初次見麵。
反倒像極了在談判桌上,要交易一樁生意。
傅青淮不急說,摸著薑濃的手覺得還是很涼,等保姆慌慌忙忙的泡了茶過來,他不是拿來喝的,是將青花瓷茶杯放在她指間暖著,溢出薄唇的嗓音低下:“這裡有你的臥室麼?”
薑濃如玉雕像般端坐著,涼意是從腕間骨髓深處浸透出來的,捂不暖。
半響,緩慢地點了頭,說有的。
傅青淮聞言,隨即讓她去臥室拿一件舊衣服穿,顯然是為了支走她。
薑濃淡色的唇輕輕抿住,腰肢挺的很直,沒有起身的意思。
她不走,執意地要親耳聽到薑岑會開出什麼條件,眼神很涼:“三哥,你就當一樁生意談吧,不用顧及我心情。”
傅青淮靜默片刻,沉靜視線落在她倔強的表情上,也心知勸不走了。
……
在場唯獨保姆被趕回房間,僵冷的氣氛絲毫沒有變化。
在某種程度上,傅青淮和薑岑都達成了共識,前者是來給聘禮的,不願薑濃獨自麵臨兩難……後者是坐等聘禮的,繼而獅子大張口開了天價。
薑岑願為薑濃備下豐厚的嫁妝,拿出一半身家給她都可以。
但是前提,他要傅青淮簽下不平等的條約,用整個傅家的權勢,為薑湛未來前程的二十年鋪路。
汪婉芙在旁聽了半天,心臟都快跳停。
薑岑提出天價條件那刻,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姓傅的,是比姓溫、以及整個瀝城豪門內的百家姓都要貴不可言。
汪婉芙扶著沙發起身,腿都快麻了,正準備去書房拿筆墨紙硯,卻聽到薑濃清冷冷的一聲:“我不同意。”
薑岑養她多年,自是有辦法治她:“濃濃,這世間講究因果……倘若不是你芙姨動了收養小孩的念頭,將你從那江南水鄉帶回了家,你如今怕就是鎮上一個空有美貌的普通女孩罷了,怎麼能被名師教導,能擅長寫一手人人稱讚的好書法?”
“你自幼所學的,早已經被暗中標好了價格。”薑岑話頓片刻,深邃的雙眼盛著精銳的光,視線從薑濃微微泛白的臉,移到了旁邊傅青淮身上。
數秒後,意味很深地說:“我想傅家之主,比我和濃濃,更能明白這個道理。”
薑濃呼吸亂了,不等她出言,垂在膝蓋冰涼的手感覺到溫熱。
是傅青淮不緊不慢地按住她,指腹摩擦著那纖細無名指上的鑽戒,一個簡單動作,卻出奇能定薑濃的心,她抿住了唇,將話咽了回去。
薑岑用養育之恩來壓人,是篤定了傅家不可能翻臉。
傅青淮倒是隨便他怎麼提聘禮的附加條件,待誰都沒了話,薄唇透著不深不淺的弧度說:“薑先生,還有旁的想法麼?”
薑岑懂得見好就收,也自知薑濃一向跟家裡離心,不敢傅青淮麵前擺嶽父架子。
傅青淮笑了笑:“這些條件我是可以允。”
薑濃猛地看向他,清透眼底的情緒是激動的,隻是隱忍著不發。
薑岑早料到了般,換他氣定神閒地喝茶。
下秒。
傅青淮神色間不見喜怒,語調極淡:“你們不問問薑湛麼?”
提到寶貝兒子,汪婉芙就來了精神,在旁邊說:“我家湛湛。”
話聲還沒落地,保姆的一陣驚呼聲蓋過了她的吳儂軟語:
“少爺從軍校回來啦。”
“少爺,你手上怎麼拿著鐵棍啊,我的天——”
循著聲源朝玄關處望去,隻見薑湛一身黑色衣服出現,帶著鴨舌帽,邊緣露出的臉部輪廓很年輕,哪怕是個側麵角度,也能看出他骨相淩厲立體,透著這個年紀不好惹的狂妄。
而最吸引人注意的……
還是他右手拖著的鐵棍,在燈光下反射著淡薄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