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池深被告知沒有天賦,不配回到白家之後的事情。
雖然白錫明對池深沒有什麼感情,許秀芸還是想見一見自己的親生兒子,就約了池深出來見麵,隻是兩人見麵說的,並不是池深這些年的生活如何,而是白然。
許秀芸每一句話必帶著白然,她讓池深不要恨白然,因為並不是白然故意取代了他的位置,白然是個好孩子,肯定會很愧疚,池深不要去為難他。還有一些,比如白家是大家族,她一個女人做不了主,不能讓池深回到白家,她很傷心之類的話,當然,在最後,她還會接一句,白然肯定會更愧疚,所以希望池深也不要和白然說這些。
最後許秀芸給池深編織了一個夢,說她會努力說服白錫明讓他回家,如果池深能回到白家,就做白然的哥哥,因為哥哥可以擔起責任,照顧弟弟。
那時候的池深,被許秀芸的溫聲細語所打動,他從未體會過親情,許秀芸對白然的感情,在他看來就是最為羨慕的東西,他曾經天真的想著,如果能回到白家,那他也會擁有一個這麼溫柔的媽媽。
當然,池深現在已經沒有了這些想法。
他渴望的親情的那顆心,在他進入死亡遊戲的世界時,就已經死去。
所以他現在才能笑著對白然喊出那聲弟弟來。
白然直接尬住了,他原本已經準備好了池深責問,他就說是因為池深苦苦哀求,才把池深帶到這裡來,給他機會回到白家。
他甚至預演好了如何把鍋甩到池深自己身上,讓白恒青看不起池深,凸顯一下自己的寬容——
但這笑著喊他弟弟的模樣,讓他一切準備都完全無效,難道他要和池深演一出兄友弟恭嗎!
“住得還習慣嗎?”白然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他僵笑著問道,隨後看著池深的方向,他突然有點不放心,“那邊很危險,你不要亂走。”
這話一問出來,白然就想到了盧向陽帶回來的話,他當時以為池深不過是在逞強,或者根本沒有意識到老宅的恐怖之處。但現在一看池深的模樣,精神也沒有錯亂,穿戴也很齊整,甚至看起來還專門注意了一下穿搭,在這夜裡就是最靚的崽,在這恐怖的老宅裡閒庭信步的樣子,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除了看起來有些困,其他一切都正常,確實就是盧向陽說的,住得很快樂的模樣。
白然臉色越發難看,但他還是努力端著笑說話,這笑容就變得十分難看,是仿佛精神錯亂一般的痛苦微笑。
“挺好,我還認識了很多朋友。”池深心不在焉回答著,並沒有看白然,幾句話之間,他已經走到了偏院門口,那飄於靈位之上的兩道虛影也看向了他,池深看著靈位,皺起了眉。
白然偷偷看了一眼白恒青的反應,發現白恒青並不在意池深在庭內亂走,看向池深的目光帶有讚賞,頓時急了,看到池深走向偏院的供桌,他也跟過去,立刻說道:“那個老僵屍為什麼不咬你,你在老宅做了什麼事?”
“可能是因為我比較禮貌吧。”池深隨口應了一句,看向了偏院裡。
白然卡住了。
這還能是理由的嗎!
那他遇到鬼說一句你真漂亮,是不是就不用被鬼吃啊!
倒是白恒青在旁邊大笑起來:“小朋友,有意思,我是你二爺爺,你來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在這個老宅裡活下來的?你今天要說清楚了,要是說不清楚,這打往白家的電話,追究起來,可就有你的一份。”
池深並沒有理白恒青,他停住了腳步,院內飄落的紅蓋頭被風微微吹動,枯葉飄落在上麵,已經蓋了一層。
白然看他似乎在好奇的東看西看,十分不放心,站在池深麵前,擋住池深看向供桌的視線,也說道:“哥哥,你不是白家人,不清楚現在的情況,因為你接電話,說了不該說的話,才讓這個老鬼有機會出來,二爺爺和我可是受了重傷才請出這厲鬼的生父母鎮住他們,這桌上的東西,可動不得。”
白恒青笑道:“那都是你的功勞,池深你要是回到白家……”
白恒青的話並沒有說完。
池深輕輕一抬手,白然就被推到一旁,他另一隻手立刻放在染血的桌布上,下一秒,在兩人驚恐的目光中,直接掀了擺著白崇山、沈惠靈位的供桌。
在東西落地的響聲中,池深回頭看向震驚的兩人:“是你們做的?”
“你做什麼!”白恒青慈祥微笑的神情突變,他怒然喝道,直接衝過來撿牌位。
白然則是愣了片刻,他完全沒想到池深有這麼大力氣,看起來隻是輕輕一推,他卻整個人都飛出去了,完全站不住,這才讓池深有機會掀了供桌。
不,他甚至沒有感覺池深推他,剛剛就像是他自己飛出去一樣。
“我再問一遍,”池深站在偏院門外,身後的紅蓋頭被風吹動,一排紅燭亮起,他的聲音無波無瀾,連眼神都很平靜,卻無端讓人覺得身體發冷,“是誰,把我妹妹關在這裡的?”
白恒青根本沒理他,雙手顫抖的抱著兩個牌位,用自己受傷的手撫摸著,試圖再擠兩滴血上去,口中也念念有詞:“請老祖宗恕罪,不是有意冒犯,多有得罪,還請繼續鎮壓白家罪人白婉,請老祖宗恕罪……”
倒在地上的白然卻敏銳抓住了關鍵詞,他喃喃道:“妹妹?妹妹是誰?”
池深已經走進了偏院,他俯下身,撿起了地上的紅蓋頭。
紅燭幽幽亮起,在偏院鋪開一條路來,符紙飄落,一個麵容柔美稚嫩的少女推開了門,她頭戴金色鳳冠,身穿金線刺繡的喜服,隻是那喜服上,染著大片鮮血,那紅燭之中,也沒有絲毫溫度,反而陰寒無比。
池深站在紅燭之中,向少女露出微笑來。
少女款款走近,表情看起來還有幾分委屈,池深抖了抖紅蓋頭,將紅蓋頭蓋在了少女鳳冠之上。
白然震驚看著這一切,他不理解,他無法理解,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做出什麼反應來,他甚至忘記了從地上爬起來。
“請老祖宗恕罪,不是有意冒犯,多有得罪……”白恒青還在念叨著,等他把自己手掌中的血再擠了幾滴在靈位上之後,這才小心翼翼抬頭看向半空中,看到那兩個雖然暗淡了一些,卻依舊存在的虛影,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事,靈位沒有被摔壞,”白恒青抱著靈位站起來,用袖子小心擦著靈位上的灰,大聲斥責池深,“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這老宅的厲鬼你知道她有多恐怖嗎?還好這靈位沒有摔壞,如果摔壞了,你今天就得死在——”
“二爺爺,”白然看到白恒青的反應,閉了閉眼睛,壓下心中翻騰的恐懼,出聲提醒,“二爺爺,你看裡麵。”
白恒青剛抬起頭,池深就看了過來,看到和白婉站在一起的池深,白恒青也愣住了。
“你知道牌位為什麼沒摔爛嗎?”池深執著白婉的手,如同古時引著新娘前往喜堂的兄長一般,帶著白婉緩緩往外走,他臉上還帶著笑意,看著兩人和靈位,“因為我希望他們留下來。”
紅燭引路,鋪到了白恒青近前。
那燭光中的冷意讓白恒青感覺血液都快凝固起來,他想離開,身後紅燭突然亮起,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燭光之中發冷、變僵,就快變成一座冰雕,隻有手中緊抱的靈位有一點溫暖。
“因為有人要找他們。”
池深鬆開了牽著白婉的手。
“有一筆陰債,需要他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