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鬆這一趟, 還沒開始,就被打得狼狽逃離,尤其是最慘的唐甜甜, 被青璃追著打,連滾帶爬的跑都挨了好多下, 對青璃的恐懼更甚了。
等回到家裡, 看著頹然的二哥,惱羞成怒讓他們趕緊搬家的大哥,還有看他們格外不順眼的大嫂, 唐甜甜腦子都還是暈的。
胳膊、腿都被雞毛撣子打出血痕, 還在火/辣辣的疼, 可她更疼的是心口,她好不容易將那對討人厭的母子搞死,回來投靠即將發達的二哥, 結果就這?
“二哥, 我們不能放棄!”唐甜甜不甘心道:“三丫要是不養你, 我們就——”
“要是李家再打過來,你去擋著?”唐二鬆惱道。
他也不想放棄啊, 可李家太凶殘了,他也挨了幾下, 臉頰就已經青紫, 喉嚨裡滿是鐵鏽味。
真在鬨下去,怕是他整個人都不好。
唐二鬆又不是什麼膽子大性子倔強的人,脾性裡的懦弱還占了大半,如今被打了一遭,哪裡還有臉鬨,即使一直疼愛的妹妹, 也忍不住懟了一句。
唐甜甜卻立馬閉嘴了,畏懼的捂著胳膊,瑟縮了一下。
三丫對她是真的狠。
她不打唐二鬆,因為那是她親爹,當著彆人的麵打,不太好,但打唐甜甜就沒問題,新仇舊恨一起,下手都是往死裡打。
唐甜甜想想就覺得害怕,哪裡還敢去擋著李家的人。
唐二鬆見她這樣,想起三丫動手的樣子,一直氣悶道:“咱們還是自己乾活吧,昨天大隊長說可以先借給我一些糧食,明年咱們好好上工將這糧食還上就成。”
“……哦。”唐甜甜不甘不願的應了一聲。
唐二鬆知道這妹妹被寵慣了,也不介意,歎息一聲,打了水,將身上的泥灰衝洗乾淨。
“嘩啦——”的水聲響起,清涼的濕潤讓他整個人都舒服了,正要愜意的眯起眼,旁邊老大媳婦路過,幽幽道:“家裡水都是兩孩子打的,用了記得去打回來,再砍點柴火。”
唐二鬆這下直接從頭涼到了腳,手中接下來的一捧水怎麼也潑不下去。
沒有哪一刻,讓他如同現在一般深切的知道自己是在彆人家裡,他的家早沒了!
回想起之前在李家村,跟在李蘭花身後的男人,院子裡晾曬的屬於男人的衣物,還有……
他眼眶一酸,恨不得一口氣重回李家村,求著李蘭花,彆嫁給彆人了,他們都有個孩子了。
可他知道那人不會再看他一眼了。
唐二鬆苦笑一聲,啞聲回:“知道了大嫂,我們明天就搬走。”
他放下水瓢,抹了把臉,盯著炎熱的太陽,又往外走,他得去找大隊長,請他給找個地方先住著。
勞改之前,他的所有錢都在親娘那,勞改的時候那邊包吃包住,但做工是沒有錢拿的,他回來的錢還是勞改地方的兄弟好心湊的。
唐甜甜站在陰涼處,盯著那有些岣嶁的背影,神色漠然中帶著幾分惱怒。
這可她想象中二哥回來的日子不一樣!
可是要她去對上三丫,她也不敢。
然而真跟著二哥過日子,沒了三丫這樣的工人工資貼補,他們能過得下去?唐甜甜對此表示充分的懷疑,又欲哭無淚,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為了能跟二哥過好日子都把自己的飯票給舉報了!
忽然唐甜甜一個激靈,舉報!
三丫是廠裡技術工,要是廠裡領導知道她是個連親爹都不養的人,還會讓她繼續乾下去?她也不打算舉報,就去機械廠裡先鬨一鬨,要是這樣三丫還不願意……
她得不到的,三丫也彆想享受!
唐甜甜看了眼院子裡劈柴的二哥,既然是舉報就不能被他知道,不然萬一他顧忌父女情就不好了。
她悄無聲息的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借到了村子裡一戶人家的自行車,明天直接騎車去。
不過走之前,她還摸了摸自行車,可真漂亮,三丫家裡兩輛,他們一輛都沒有,要用還得去彆人家借,真的是同人不同命。
*
第二天唐甜甜一大早天還沒亮,就騎車出發了。
臨走時唐二鬆看了眼,問道:“乾啥去啊?”
唐甜甜不耐煩的撇嘴,還是回答:“去買點東西。”
“花錢不要大手大腳!”唐二鬆提醒一聲,繼續洗臉。
唐甜甜這回理都沒理,直接出去了,車子騎得飛快,一路就往鎮上衝,卻不想才出村子一會兒,就遇到幾個有些眼熟,但她又叫不上來名字的人。
唐甜甜臉色微變,車子騎得更快了,想要從他們幾人中衝過去,奈何那幾個都是男人,一個個膽子也大,在她衝過來時,兩人直接伸手,另外幾人踹車子的踹車子。
“啊!”唐甜甜摔在地上,膝蓋生疼,剛呼叫一聲。
頭發就被一個男人抓住,對方冷聲道:“你他娘的夠狠啊,連我弟弟都敢坑?!”
唐甜甜臉一白,這人就是她男人的堂兄弟們,因她男人的親爹早逝,母子倆能在村子裡過得好,全靠這些兄弟幫忙,因此感情很不錯。
她大概猜到對方來做什麼,慌忙搖頭,心虛道:“我沒有!明明是他們倆自己做了錯事,關我什麼事……”
“你沒有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男人臉色越發難看,和兄弟們對視一眼:“動手。”
“啊!不要殺我!殺人犯法的!是要吃槍杆子的!”唐甜甜嚇得驚慌失措,一個勁兒的尖叫,四肢胡亂揮舞想要將靠近自己的男人打退。
鉗製她的男人氣笑了:“老子可不想犯法,你放心,就是我弟弟臨死前想見你一麵,那邊都同意了,老子就是過來帶你去見他,完成他最後遺願的。”
唐甜甜掙紮的動靜小了點。
那男人一個眼色,其他人趕緊上前,扼住手,將人扶正直接用繩子綁著,壓著走。
唐甜甜想跑,可這個點大家不是在上工就是在做早飯,這樣得路上根本沒有人,呼救都找不到地方。
等到了鎮上,唐甜甜眼珠子就開始滴溜轉,想找個時機求救。
男人早已從弟弟那聽說了她的厲害,一直防備著,此時見她眼神有問題,立馬警告道:“你要敢跑,老子就是坐牢也得讓你去跟我弟弟陪葬!”
唐甜甜神色滯住,咬牙憤憤的看著他。
男人露出一抹冷笑:“我弟弟的遺願都完成不了,那就讓你直接去地底下見他,這樣也沒錯吧?”
唐甜甜呼吸加重,氣急敗壞的想要罵人,可此時人在屋簷下,她敢罵這人就敢動手,剛剛膝蓋還在火/辣辣的疼呢,她也不敢,硬是將一肚子腹誹憋回去。
和十年前靠著雙/腿走到縣裡不同,如今因為他們鎮上這十年發展得不錯,已經有公交了,上午兩次,下午兩次。
一行人打車去縣裡,來到警察局,登記過後,唐甜甜就被送到她男人麵前。
待在裡麵兩天沒敢睡覺的男人眼睛珠子布滿血絲,一片赤紅,胡子拉碴,仿佛短短時間他就老了十幾歲,成了一個中老年人。
見了唐甜甜,他臉色陡然陰沉下來,就想動手。
警衛防著他,唐甜甜臉色也大變,哭著道:“你彆怪我,我也是怕,再說我可能懷孕了,你要是動了我,你可能就真的沒後了!”
男人眼眸一沉:“懷孕?!”
唐甜甜飛快點頭,也不管羞恥與否,大聲道:“對,我那個已經好久沒來了,這不正常,肯定是懷孕了,我會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你讓你兄弟看著我,真的!”
男人緊緊盯著她,像是在確認她的話是真是假,可麵上的凶狠之色,還是淡了很多。
一旁守著唐甜甜的人見此,點頭道:“要是她真懷孕了,還是讓她生下來,你放心,哥給你看著,她要是敢不生,哥就讓她下去陪你!”
有個後代比什麼都重要,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他是家裡獨苗,沒個孩子怎麼行?
“……好。”男人啞聲回,緩緩點頭,臉色稍緩。
唐甜甜狠狠吐出一口氣,心有餘悸的抓著衣領,柔聲道:“你放心,我也不會改姓,孩子肯定跟你姓……”
男人更加滿意了,說:“你過來點,我跟你說一下家裡藏錢和票的地方。”
“啊?”唐甜甜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居然直接就告訴她這個?
那天走的時候她在家裡找遍了沒找到其他的,隻找到了一點零碎的錢,她便覺得錢應該是都被這母子倆藏起來了。
可惜啊。
隻是她有些害怕,沒敢第一時間應聲。
男人沒好氣道:“快點,拿了錢,你就好好養著我兒子,要是你沒懷孕……哥,錢你記得拿回來!”
“好!”
唐甜甜聽了這話,就徹底相信了,湊過去一點,將耳朵伸過去。
男人也緩緩靠近她:“錢就在——”
“噗嗤——”一聲,血液濺出。
慘叫都沒有的唐甜甜感覺到脖子處尖銳的疼痛以及身體迅速流逝的血液,眼眸瞪到快要突出來,錯愕的看著那拿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折疊刀隔了自己脖子的男人,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
“砰!”她倒下,砸在地上發出一陣悶響。
被這一變故驚呆了的敬畏才迅速回神,將剛剛行凶的男人製住。
男人也不反抗,手中刀丟在地上,看著唐甜甜還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桀桀……”一笑,說:“你以為就你會耍心眼,彆人都是傻子是不?敢害老子,老子就要你陪葬!哈哈哈……”
隨著這笑聲的響起,警察局一片雞飛狗跳。
唐甜甜被人送到醫院搶救,隻是她傷的是頸部大動脈,當時將耳朵湊過去,脖子也完全展露在對方手中,沒有一點偏移,再加上這會兒的醫療手段……
唐二鬆還在地裡乾活,得到大隊長的通知,說唐甜甜因為陷害她男人和她婆婆搞破鞋,害她男人被判死刑,導致她也被報複,死了。
唐二鬆:“……”
他整個人都是呆滯的,甚至一時間連大隊長說的這些話都不知道什麼意思,直到大隊長推著他去縣裡醫院領屍體,他上了車才反應過來,捂著臉嚎啕大哭!
*
領屍體,回去安葬,這一係列事情做完,唐二鬆依舊覺得不真實。
就他妹妹這樣的人,應該活挺久的,沒想到就一個照麵,人便沒了。
讓他感覺變得真實的卻是村子裡一家人的話:“唐二鬆,你妹妹出事前一天借我家自行車你是看見了吧?現在她人沒了,我們車子也沒了,當初買這個車,我花了一百八加一個自行車票,車子還沒開多久呢,咱們都好生愛惜著,你可得還給我家!”
一百八加上一個自行車票,這年頭一個自行車票也得大幾十塊錢,還是有價無市。
這人的話讓唐二鬆眼前一黑,感覺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在自己身上,都顧不得妹妹去世的難過了。
他對著彆人都是憨厚老實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無法否決,隻能點頭:“好,我會還的。”
“那你趕緊的,要是久了,自行車都要漲價。”那人囑咐道。
唐二鬆滿嘴苦澀的點頭,送走了要債的,他搓了搓臉,讓自己精神一點,然後又去找大隊長:“大隊長,麻煩你開個證明,我得去跟我爹娘說一聲甜甜的事。”
儘管唐甜甜是個禍害,也是善惡有報,可大隊長態度還是非常好:“是該這樣,不過二鬆,你還有錢嗎?”
唐二鬆心中更是苦悶:“有、有的。”
其實沒有多少,也就一個車費吧,他打算到時候做點乾糧帶走,雖然這會兒天氣炎熱,可他也沒打算去多久,應該吃不死。
大隊長痛恨自己心軟,可到底唐二鬆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還是沒能不管不顧,掏出十塊錢:“這錢你先拿著,這會兒可不比十年前,物價還是要貴一點,火車票你就找你大哥、兩個弟弟借點。”
“嗯!”唐二鬆紅著眼點頭,轉身離開。
大隊長看著他淒慘的背影,忍不住嘟囔:“當初要是沒賣了三丫該多好啊,好好地閨女不培養,非要讓親爹娘賣了,這會兒得罪狠了,不然人家隨隨便便就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