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花草剛吐青,唯一能賞花的地方隻有溫室,溫室就這麼丁點大,哪夠娘娘們粉墨登場,一個個逛一遍也排不完。
所以按往年的慣例,禦花園依舊是默認的舞台。
太監們一大早就將溫室裡的花搬出去,晚上再搬回來,工作量有點大,不僅那些嬌貴的花經曆了冰火兩重天,人也跟著冰火兩重天。
這些天,負責搬花的公公們胳膊上都是藥酒的味兒,長著長驢臉的木公公看得眉頭直皺。
“彆滯留溫室裡太久,你們一身臭味兒熏著蘭花了。”
搬花的太監們知道木公公沒有惡意,若是他們身上的味兒被哪個娘娘聞到,壞了賞花的心情,倒黴的隻能是他們。
“你們明日上值時,身上不許有味道!”木公公拉長臉,塌著眼皮冷冷地掠過幾個高壯的太監,“學學小河子,清爽養眼又乾淨。”
小河子·河江:“……”
感受到幾道不善的目光,他垂下眼皮,這是什麼仇什麼怨啊,老給他拉仇恨!
忙到太陽快下山,江河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大通鋪的太監室。
重重宮闕深處,簡陋的太監室裡,江河借著最後的光線看了水盆裡的人影一眼。
原主的容貌與其說是俊,不如說是美,一種雌雄難辯的美,特彆是失去男人最重要的東西後,雄性激素的減少讓原主的容貌越發豔麗無雙。
這也是皇帝認不出他是定遠侯小兒子的原因之一。
七歲前他是個眼睛眯成一條縫、三層下巴的小胖子,江家人身為武將,個個長得虎背熊腰,娶的妻子個個高挑健美,不說舞刀弄槍上戰場,起碼胡人來時,她們還能不慌不忙收拾好行禮、拎著自己的娃拍馬就逃。
江家人娶媳婦第一要求就是跑得快!
江家媳婦基本都出身武將之家,甚至還有江湖女俠,總之畫風與京城美人大不相同。
這種情況下,生下的娃都熊得很,個個是武將後備役。
如果江家人還活著,肯定將長得與江家畫風與眾不同的江河當成江家門麵,哪想一家子都是熊,居然生出個小仙男!
美人尖,多情桃花眼,紅唇鮮豔……
江河摸著自己的臉,太美的臉在皇宮裡是件麻煩事。
原主最厭惡自己的容貌,對他而言,不能當男人已經是奇恥大辱,越來越女性化的臉每每提醒他,為了複仇他付出什麼代價。
“你看看小河子,又臭美了。”同是花匠的兩個太監竊竊私語。
“我說小河子,就算你美如天仙,沒了那二兩肉,不是女人也沒用啊……”生著一張方臉、麵貌普通的鬆公公嘲笑,“你要是女人,咱們肯定將你供起來,可你這張臉啊,比好些娘娘美多了。”
美貌在宮裡是第一通行利器,隻要稍微有點腦子,想謀個前程並不難。
“算了吧,即使小河子是女人,也走不遠。”長相極有男子氣概、不沾半點脂粉味,如果不認識絕對不會被人當太監的楊公公冷哼一聲,“他那臭脾氣,好像人人都欠他的錢似的,看了心情就不爽。”
“這可說不準,就他這張臉,太監也無妨的……”
鬆公公的眼睛仿佛要剝掉江河的衣服似的,盯著他的腰身。
房裡幾個太監厭惡地看了鬆公公一眼,卻沒人敢說什麼,鬆公公的地位比他們高,還認了司膳房的火公公當乾爹。
可惜小河子,被鬆公公盯上,以後估計隻能當他禁臠。
彆以為太監沒那二兩肉就乾不了事,往往手段最多、最變態的還是太監。
江河低垂下眼皮,免得被人發現他眼中的冷光。
當他再次抬頭看人時,笑出一臉純良,仿佛不知事的孩子。
他現在隻有八歲,說是孩子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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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腳步姍姍遲來,桃花剛冒出花骨朵,宮裡的娘娘們對踏春的熱情更濃了,她們穿上鮮豔單薄的春裝,三五成群,禦花園裡鶯聲燕語,好不熱鬨。
現任大涼皇帝——涼康帝今年五十出頭,年輕時手段高明,擅玩平衡之術,不平衡的都被他弄死了,比如說大敗邊疆胡人、功高震主的江家。
但涼康帝畢竟已經老了,和很多年老的皇帝一樣,他變得多疑、昏庸、愛享受,單是看這偌大的皇宮都塞不下的美人,就知道他耽於女色,已無年輕時的銳意進取。
花匠們將一盆盆開得鮮豔的花擺放在禦花園的道路兩側,春天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一盆盆姹紫嫣紅的花讓人看著就十分舒心。
“沒根的醃臢貨,滾遠點,彆礙著咱寧才人賞花的興致!”
一個宮女趾高氣揚地驅趕周圍的太監。
江河低眉順眼,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然退在路邊的樹蔭下,將自己隱藏起來。
跟他同室的小公公氣惱,“這姿色還才人呢,連小河子的半分都比不上!”
年長些的公公默不作聲,這寧才人如此行事,肯定走不遠!
這種事他們看多了,皇帝的寵愛就像流星,宮中的美人如同那春日的韭菜,每一茬都捱不過一個季節。
寧才人想一個人享受禦花園的大好春景、悲春傷秋一番的美好願望很快被打碎。
她能驅趕太監,可比她份位高或同級的嬪妃,她可沒膽子驅走,隻能抑住臉上的不快,高冷地遠眺湖麵,作出清高的才女狀。
可惡,宮中女人怎麼這麼多,哪裡都沒個清淨!
江河不合時宜的想起人山人海的風景區。
等這群花匠回去乾活的時候,他們的活兒突然變多,因為幾個娘娘當場打起來,傷了不少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