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繼續道:“說起來,宮裡被廢棄的井也有很多呢。”他低垂著眉,聲音裡沒有半點溫度,“你可以去查查那些井是真的因為沒水被廢棄,還是其他原因。”
係統雖然不是人,但它知道人類有千麵,可以溫柔,也可以惡毒,皇宮是世界上最容易誕生連環殺人犯的地方,即便是溫柔善良的女孩,也會被大環境熏陶成知道怎麼殺人不見血的殺人犯。
因為她們不那麼做,死的便是自己。
想要活著,隻能被逼著沾滿血腥,被環境同化。
係統終於恍然大悟,“所以江芸兒知道湖裡的魚不能吃,但兒子又很想吃魚,才會給他一根鐵棍子讓他磨?”它用爪子撓著貓臉,“我就說呢,那小鐵棍得磨到猴年馬月才能變成魚鉤,繡花針變成魚鉤多方便啊。”
屋子裡,江芸兒神色不定。
她抬頭看向破敗的屋頂,下雨時屋頂會漏水,冬日是他們娘倆最難熬的時候,母子倆甚至隻能縮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抱著發抖,擔心他們熬不過這個冬日。
人為了活著,底線可以無限度放低。
江芸兒仿佛下定了決心般,顫著手接過魚,麵上卻是一片溫柔,對著男孩一陣誇,“明知,你真棒!今兒咱們就吃魚片大米粥!”
小男孩欣喜地叫起來。
看到這一幕,係統貓又不理解了,“宿主,不是說這魚不能吃嗎?我怎麼覺得她好像要吃這魚了?”
它心裡有些慌,第一次跟著宿主一起進入任務世界,它其實也還在學習階段,對人類並不怎麼了解。
所以它實在不明白江芸兒為何如此。
江河憐惜地看向屋裡乾瘦的女人和孩子,輕聲解釋:“那是因為她快撐不住了,在死亡麵前,一切都可以退讓的。”
如果餓死了,那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支撐她活下去的不僅是報仇,還有江家唯一的骨血。
她不能讓江家唯一的骨血悄無聲息地死在這座吃人的冷宮裡。
李明知雖然早熟,但他的年紀還小,這些年接觸的人也不多,並不能理解他娘臉上的複雜。
他吞了吞口水,懂事地說:“娘,咱們吃雜糧粥吧!大米留著給您熬米湯喝,米湯養人。”
女人正要說什麼,突然扭過頭,捂著嘴咳嗽了好幾聲。
半晌,她停下咳嗽,臉蛋浮現幾絲病態的紅暈,語氣仍是那般柔和,“娘已經好啦,不用喝湯,給咱們明知喝大米粥!”
看到屋裡溫聲細語的女人,江河不禁沉默。
江家在本朝發家,先祖原隻是一個混混,江家沒有什麼家譜,發家後也曾裝模作樣地學世家弄一個家譜,下一代的字是“明”。
心臟突然升起一股喜悅,以及心疼、遺憾……
江河摸著自己的心臟,原主的記憶再次在腦海裡回蕩。
在記憶裡,偌大的江家,便數江芸兒與原主的關係最好,兩人對美食都很執著,經常在江老夫人的院子裡混吃搶食,這是他們姐弟間的一種遊戲。
老夫人最是疼愛這對姐弟,每次看他們吃得像小豬似的,笑過後又是無奈,“你們兩個小豬崽兒,吃得胖呼呼的,日後沒人要可怎麼辦啊!”
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每次都說讓江芸兒適度減肥,畢竟大涼國女子以纖瘦為美,江芸兒這墩實的身材可不符合這京城裡纖瘦美人的要求。
可每次她一提,胖乎乎的小姑娘便哀求,老夫人哪裡能忍得住,便又叫廚房給他們做好吃的。
當時臉蛋肉乎乎的少女鬼精靈似的做鬼臉:“不管,以後我不嫁啦,讓九郞養我一輩子!”
“我才不要!”同樣墩實的小胖子急了,“你休想一輩子和我搶肉吃!”
記憶裡青春可愛的胖姑娘,與眼前仿佛骷髏似的女人兩相對比,江河的心臟頓時一抽一抽的,疼得難受。
終於,在女人提著魚起身時,江河將門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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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江芸兒警覺地喝一聲,盯著門口的方向,下意識擋在孩子身前。
她雖瘦得厲害,背脊卻挺得筆直,江家人不管身在何處、什麼處境,都不能彎下他們的脊骨。
雖然避居到冷宮,江芸兒從未鬆懈過,她怕有人發現自己和孩子的身份,對他們動手。
是以這麼多年,她並未放鬆過警惕。
此時夕陽已經落到山的那邊,光線昏暗,她看不清楚站在門口的人長什麼模樣,隻能從那身量中看出,這是一個少年人。
是誰派過來的?是老皇帝?還是那些皇子?或者是後宮的那些嬪妃……
沒等她思索清楚,便聽到門口的人用哽咽而壓抑的聲音道:“芸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