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印的心結終於散去。
“這些年,爹真的很想你……爹本以為出家後,一切就會結束,結果發現你是爹此生的劫,紅塵中最難得割舍的寶物。爹本以為留你在江家,是將你留在富貴窩裡的……”
現在的玄濟大師可是公認的草原醫術最佳的神醫,有他在,肯定什麼事都沒有。
他迭聲道:“巴圖整個冬天閒著沒事乾,正好可以教桑雅識字。”
“宿主,江思印的記憶恢複,他知道自己的來處,應該不會那麼執著留在草原。”
和尚在他床邊坐了很久,久到江思印忍不住想睜開眼睛。
終於,江思印忍不住尖叫起來。
學醫怎麼能不識字?這樣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江河示意桑雅娘伸出手腕為她看脈。
油燈下,江河拿著刻刀,刻劃著一小塊木頭,木屑紛紛落下。
胡人舍不得買這麼貴的被子,他們的被子大多是羊皮或狼皮,即使經過多次清洗,蓋在身上的時候,依舊有一股濃重的味道。
但這次,他並沒有放棄,而是固執地盯著幻象中出現的婦人。
爹最好說話算話,不然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他盯著桑雅娘的肚子,依稀之間,仿佛看到一個穿著中原衣裙的婦人。
曾經的他是那麼安心,不管自己做錯什麼,都有一個家。
江思印馬上拍著胸膛:“桑雅姐,這不是問題,我可以教你識字!”
江河伸出手,撫著孩子的腦門,“小印,爹日後不會再離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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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她也摸著自己的肚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小印,娘會生下弟弟妹妹的,很快小印就不孤單了……”
江河歎了口氣,“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來治愈。”
鸚鵡探著頭看,知道這東西是宿主送給他兒子的。
帳篷裡的人都驚住了,紛紛看向桑雅娘的肚子。
他流落草原時,就算桑雅一家努力對他好又能如何?作為一個養子,很明顯,還是負擔起為一個瘸腿老人養老的養子,他不得不懂事。
現在想想,繼奶奶會對他下手,何嘗不是因為他太聰明之故,怕養虎成患。
上輩子,江思印一生中都沒有恢複記憶,他沒有來處,也不知自己的去處,所能做的隻有作為一個胡人建功立業,深深烙上草原民族的烙印。
在草原,因為樹木很少,隻有極少數貴族才能睡得起床。
帳篷裡的人都被他嚇住。
係統想了想,覺得確實如此。
原主的原生家庭太過糟糕,他回憶原主的記憶時也會很不舒服,今晚因為孩子的事,他現在心緒翻滾,無法入睡。
他爹身為清遠侯府的嫡長子,卻不受祖父喜愛,上頭還有對爵位虎視眈眈的繼母,以及繼母生的孩子,他爹在府裡勢單力薄,鬥不過隻能避開。
“我知道。”江河的聲音平靜無波,“我那些話是故意說的,這孩子非常沒安全感。”
這時,帳篷的布簾子開,江思印趕緊閉上雙眼,裝出熟睡的模樣。
給孩子掖了掖被子,江河回到自己房間。
“放心,貧僧會跟著你們的部落一起走。”江河微笑道,“貧僧會在一旁看著,不會有事的。”
七歲之前,他學過的知識不少,而且他天生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在清遠侯府時,他就經常被夫子誇獎,將繼奶奶的一群孫子比成泥。
他爹錯估清遠侯府的狠心,他根本沒想到繼奶奶會讓人拐賣他。
他的床還讓那些小夥伴羨慕很久,他們在他的床打鬨翻滾,還說他這是貴族的待遇。
桑雅爹更是笑得牙花子露出來。
江河轉頭看過來,麵露微笑,“自然可以的,不過彆聽巴圖亂說,學醫不是從把脈開始,要從背《湯頭歌》開始。”
江河希望兒子有個快樂幸福的童年!
有了玄濟大師這話,桑雅一家子頓時放心下來。
他終於想起來了,想起七歲前的記憶,有溫柔慈祥的娘,表麵嚴肅、實則心腸很軟的爹……那些日子仿佛夢一樣美好。
結果他低估那些人的不要臉與狠毒,他們不覺得是爹主動退讓,他們覺得爵位本就沒他爹的份,他退讓是應該的,他們不欠他任何東西。
仇恨也許能轉移,他覺得與其抱怨他爹為何要拋棄他,不如怨恨清遠侯府。事實上也是如此!
他現在給草原帶來黑羽草和蓧麥,有這兩樣東西,草原說不定會漸漸地習慣耕種,不必再逐水而居,習慣農耕文明的便利和富裕後,誰還願意過遷移的艱難日子呢?
“啊啊啊——”
隻有江思印敏銳地察覺到他爹的笑容有些不對。
“小印,對不起。”婦人蒼白的臉上都是淚,“是娘沒用,你沒有弟弟妹妹了……”
北風呼呼地吹著,風中傳來狼的叫聲。
桑雅爹正好從外麵回來,就聽到閨女要學醫術,而且大師還答應教她醫術,頓時喜得不行。
“雙胞胎?!”
他的手很穩,動作很輕,就就連最巧手的木匠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七歲時的他不懂為何爹會拋棄他出家當和尚,結合他爹今晚說的話,十一歲的他終於明白。
“宿主,你兒子現在是真的睡著了。”係統的聲音在江河腦海裡響起。
和尚的聲音越發沙啞。
黑暗中,江思印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睜大眼睛,他睡不著。
不像現在,被窩裡暖洋洋的,被子是很貴的棉被,厚實又鬆軟,還帶著陽光的味道。
“爹……”江思印睜開眼,額頭都是冷汗,他死死抓住和尚的衣角,痛苦地呐喊,“為什麼呢?你為什麼要當和尚?”
江思印翻了個身,避開那隻手,緊緊地咬著唇。
兩個孩子啊,她覺得歡喜極了,一次生兩個,就算以後再無孩子出生,她跟丈夫都滿足了。
可是當他江河的兒子,他不用懂事,也不用成熟,他隻要快快樂樂就行。
桑雅娘先是為女兒高興,隨即又歎氣,“桑雅不識字。”
他爹以為自己出家是擺明自己的態度,爵位留給繼母生的叔叔,他作為一點威脅都沒有的孫子,就能安安生生的在江家活下去。
現在他住的帳篷很大,這張床也很大,就算他在上麵打滾兒都不會掉下來。
即使他調皮,即使他不乖,也永遠不用擔心會被人驅趕出去的家。
穿著僧服的和尚走進來,就像無數睡前看兒子有沒有踢被子的父母那般,將兒子放在被子外的手塞進被窩裡。
即使曾經失去記憶,江思印也花了很長時間才能習慣毛皮被子的味道。
江思印的手不禁握緊成拳頭,心下憤懣,他從未問過自己,他怎麼知道自己就想留在富貴窩裡?根本就沒人給過他選擇!
他仔細地打磨手上的小玩意,直到入手光滑為止。
等他長大後,一定要讓清遠侯府好看!
“小印!”江河飛快地過去摟住他,焦急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頭疼?”
江河坐在床邊,看著黑暗中孩子的輪廓。
腦袋仿佛要裂開一般,江思印額頭都是汗。
現在他的腿腳有力,仿佛自己的腿腳從未受過傷,據他所知,中原有這般醫術的大夫都沒幾個。他的想法和桑雅娘一樣,女兒隻要學會一星半點,足夠她嫁人後備受夫家重視。
突然,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不過在孕婦擔憂的目光中很快便撫平,臉上露出安撫的微笑:“不必擔心,你的身體很健康,孩子也很好!貧僧隻是有些吃驚,很難得見得雙胞胎呢。”
鐵滿部落有不少頑固分子,掌握兵權的貴族說不定會更喜歡遊移的生活,等他們發現被安定日子腐蝕的牧民戰鬥力大減後,他們肯定不會善罷乾休,說不定會選擇和中原開戰,到時他和江思印的處境會變得尷尬。
再後來,是婦人失去神采的眼睛,她伸出手,想抓住兒子的手,最終卻無力地垂下……
江河說:“就快好了,希望小印喜歡。”
江思印知道大部分蒙古包裡沒有床,毛皮氈子往地上一放就是床,每到冬天時,他總覺得很難熬,那冷氣從地底一股股地往上冒,他在毛皮氈子裡冷得瑟瑟發抖,一整個晚上,他的腳都是冰冷的。
“抱歉,小印。”和尚清朗溫潤的聲音在黑暗中有些低啞,“爹一直找你,爹那時候真的沒辦法,如果不出家,爹和你都活不成……”
江河平靜地道:“等時機成熟,我會陪他離開草原,儘量減少草原文明對他的影響。”
鸚鵡站在架子上看他,夜深人靜,怕吵到隔壁的江思印,一人一鸚鵡隻能在腦海交流。
“抱歉,小印,娘不能陪你了……”
雖然他失去了記憶,但中原的字還是認得的,這幾個月,跟著和尚爹生活,可能是有疼愛他的親爹在,他終於陸陸續續地記起了一些事。
娘死後,他爹就出家了,是因為爹心裡隻有娘,所以他一點都不重要,是嗎?
今天真是喜事連連,一下子多出兩個孩子,誰能不高興呢?他唯一擔心的是兩個孩子,要承受兩份痛苦,孩子他娘不好生。
桑雅娘不禁摸著自己的肚子,很快臉上就露出欣喜的笑容:“難怪我這肚子大得這麼快。”
他抱著自己的腦袋,蹲在那裡,尖叫聲變成了痛苦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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