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侯爺真這般狠心,她還有活路嗎?小侯爺真會這麼狠心嗎?
自從被派到小侯爺身邊伺候,雖然小侯爺麵上動不動就嫌棄她們,但也沒有給過她們難堪,或者苛待她們,隻是無視了她們,想讓她們知難而退。
可以說,小侯爺一直都是溫柔的,這並不是故意表現出來哄騙人的溫柔,而是他本性中的一種良善的溫柔。
正是這份溫柔,讓她生出奢望,覺得為什麼自己不可以?
這樣的郎君,身份高貴,容貌俊美,溫柔知禮……很多溢美之詞都可以放在他身上。
這樣的男人實在太難得,女人很難不為他心動。
特彆是像她們這些做丫鬟的,本來就是送過來伺候主子的,想要留在主子身邊伺候他,不是應該的嗎?
遠的不說,比起能成為府裡的半個主子,能吃香喝辣的,過衣食無憂的生活,誰會想嫁個小廝,日後再生個孩子為奴,繼續伺候主子呢?
她想成為主子有什麼不對?
不是所有的正妻都是女人想要的,小廝的正妻怎麼比得上侯爺的妾?
可現在,一切都毀了,不僅沒能成為小侯爺的妾,小侯爺還因此惡了她,甚至隻怕連王嬤嬤都保不住她。
青蔥拎著仿佛失了魂般的柔柔朝屋外走,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情,直接將她整個人丟進池塘裡。
他冷冷地道:“柔柔姑娘,你就在池塘裡冷靜冷靜吧。”
也是小侯爺心善,像下人爬床這種事,就算被打死,隻怕官府都不會管。
你想去給人當妾沒問題,但也要看主子願不願意。這種事不是應該兩方都願意才行嗎?你這直接爬床的,可不就壞了規矩?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柔柔是定遠侯府的家生子,是簽了死契的,偏偏這樣的丫鬟敢搞小動作爬床。
這樣的丫鬟,在彆的府裡,隻怕在第一時間,就會被主子直接打死,或者發賣出去。
伍氏那邊很快就知道這事,震怒無比。
就算這些丫鬟是長輩安排過去伺候兒子的,但在她兒子沒興趣時,你爬床就不對了。這般膽大包天的丫鬟,若是姑息,誰知道她日後還會乾出什麼可怕的事?
更重要的是,如若開了先例,府裡會不會有其他丫鬟紛紛效仿?
如此下去,定遠侯府還有什麼規矩可言?外麵的人怎麼看定遠侯府?一府的男盜女娼?
伍氏很快就出手處置了柔柔。
王嬤嬤一家隻能帶著女兒灰溜溜地離開定遠侯府。
對此,柔柔的哥嫂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他們一家作為定遠侯府的家生子,在侯府過得十分滋潤,主子下麵就是她們幾個伺候太夫人的貼身嬤嬤,在府裡十分得臉,月例多,吃得好,住得好,可不是那些平民百姓能比的。
現在他們的錢被搜刮一空,小侯爺還美名其
曰是損失費。
他早就明碼標價,
柔柔摸了他清白的手,
就得給錢!
“娘,您不能再縱著妹妹了。”柔柔的大哥憤怒道。
贖回他們的賣身契後,如今一家人都是身無分文,隻能回老家謀生。
隻是他們在老家就隻有十幾畝薄田,他們過了大半輩子的富貴日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能下地乾活?倒是柔柔生得好,若是能嫁給那些鄉紳員外,聘禮能扣下來多買點地,到時候請人耕種,還是能勉強過活的。
王嬤嬤坐在那裡,無聲地落淚,知道柔柔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可這又能怪誰呢?
怪她這當娘的迷了心竅,明知道老夫人伍氏對黎家大小姐這兒媳婦很滿意,小侯爺也十分喜愛黎家的大小姐,還要努力地讓女兒去伺候小侯爺,沒有在小侯爺要將人送回來時,及時稟明太夫人,將女兒帶走。
若是她能狠心,不顧女兒的哭鬨,直接將女兒的婚事定下,嫁去胡家,女兒就不會癡心妄想,鋌而走險做出這種事。
哪知道,小侯爺做事如此絕情。
最終,王嬤嬤一家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定遠侯府,離開了京城。
親自去送王嬤嬤一家離開的田嬤嬤隻覺得心驚肉跳,額頭的冷汗如漿,她一話不說,直接將侄女薔薔嫁了出去。
薔薔也被這事嚇壞了,特彆聽話地嫁給一個她本來看不上的管事。
她才不要像柔柔一樣回到鄉下種田!
十幾畝地又如何?根本養不活一家人,她過慣侯府的好日子,沒法想象沒肉吃、沒漂亮衣服穿,也沒首飾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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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城西的望月茶館裡坐滿了人。
眾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台上的說書先生說書,連桌上的茶點都忘了吃,茶水漸漸地變冷。
坐在這茶館裡的有男有女,若是細看時,發現女人更多些。
好些都是陪著女眷出來的男子,原本他們對這些故事不屑一顧的,然而隨著故事的深入,也漸漸地聽得出了神。
說書先生喝了口茶,繼續說:“原來京城安大將軍的兒子——安三郞本該繼承父親保家衛國誌向,可他斯文好靜,愛讀書下棋,被武官圈子視為異類。安將軍是武將,文武有彆,兒子再有才也不可能參加科舉,更不可能倒向文官……”
台下的觀眾頻頻點頭,本來掌著兵權的武將就夠讓皇帝忌憚,你還想文武兼顧,怕家族死得不夠快?
“禮部侍郎的閨女黃順娘生母過世後,與祖父母在鄉下生活,鄉下不如城裡那般講究,姑娘家不講究大門不出、一門不邁,能乾活就是好姑娘。被祖母縱著的黃順娘上房揭瓦、下河撈魚,靠拳頭當上村裡的孩子王……”
聽到這裡,女客臉上露出哀傷與憤懣之色。
所謂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黃順娘在鄉下就是村姑,將來說親時,誰會考慮這樣的姑娘?
第一次聽這種故事的男子大多臉上露出鄙視之色,女子就該溫
順貞靜,黃順娘將來定然嫁不出去。
“十歲那年,黃順娘祖父母相繼過世,黃侍郎終於將她帶回城裡,彼時繼母已有一子一女,女兒與黃順娘對比明顯,一個是窈窕淑女,一個是鄉下皮猴子。黃順娘在府裡事事被比了下去,心情鬱鬱,隻覺得城裡的生活像個籠子,她怎麼做都不對。”
客人中有人低聲說:“如果故事發展下去,黃順娘要麼學會當個淑女,與繼妹較勁;要麼如了繼母的願,成為鄉下潑婦。”
就在這時,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
“然而,一次上香改變了兩個人!安三郞和黃順娘在寺廟中巧遇,雙雙從台階上摔下來,然後,安三郞成了黃順娘,黃順娘變成了安三郞……”
說書先生說得繪聲繪色,將兩人互換身體後的驚慌失措說得十分生動,觀眾們忍不住笑出聲,又暢想若是自己轉換性彆後會如何。
“黃順娘變成安三郞後,跟在父兄身後學起武,她不怕苦也不怕累,隻覺得從閨閣中出來後,天地寬了。安大將軍欣慰兒子想通,便將一身本領教與她。”
“安三郞在黃府也是如魚得水,他本就是才子,現在不用被逼著學武,琴棋書畫可以大大方方地學,很快就將繼妹比了下去,引得繼母和繼妹惱怒不已……”
爽文的魅力在哪個時代都不會過時,觀眾聽著安三郞如何各方麵將不懷好意的繼妹比下去,如同夏日裡吃了冰汽水,整個人舒爽不已。
雅房裡,黎鬱雲透過窗看向下方的聽眾,說道:“你那丫鬟很有才情。”
小侯爺頓時不高興,“明明是我有才情,大綱是我給的。”
黎鬱雲抿嘴一笑,給不高興的小侯爺遞了塊點心,柔聲道:“好啦,咱們繼續聽故事。”
自從聽說他將爬床的丫鬟丟到水裡,還將那丫鬟一家趕出府裡,她的心就如同吃了蜜般地甜。
她娘曾經用生命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卻隻得到黯然早逝的結果。
而她的運氣似乎比娘親要好些,說不定她能求得一個結果呢?
下麵的說書先生已經說到黃順娘去邊疆殺敵衛國了。
“黃順娘最擅長的是弓箭,第一次殺人,那箭從胡人的眼裡直穿透過去,胡人應聲而倒……近戰的時候,黃順娘提刀朝敵人的頭砍過去,這近戰更加血腥殘酷,黃順娘經驗不足,沒能砍中敵人的脖子,反而斜著從耳朵砍過去,半個頭砍了下來,紅的血白的腦漿在她麵前迸了一身……”
女客們頓時露出惡心的表情,男客也被嚇住了。
這安三郞身體裡還是個姑娘家呢,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此時的安三郞在做什麼呢?他過了幾年悠閒的日子,及笄後麵對的事,就隻有一件,就是相看人家,要說親了。”
“對此,他煩惱不已。”
“他本是男兒郎,又無斷袖之癖,怎可嫁男人?偏偏此時的黃順娘正在邊疆,他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無人知曉京城有名的才女在想什麼,男子隻知道住在黃順娘殼子裡的安三郞貌美又有才華,就連女子也無法理解,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黃順娘為何會悶悶不樂?”
安三郞麵臨無數次繼妹的陷害後,開始覺得女人不好當,日後得麵對夫婿納妾,生孩子去掉半條命、在鬼門關徘徊時,丈夫卻跟小妾廝混。
“我不想當女人了。”安三郞歎道,“女人實在命苦,命全由他人掌控。我原本以為身為男子,不得不學自己討厭的東西不自由,原來男人再不自由都有掙紮的餘地,女人則完全沒有選擇。”
底下的男人聽得不舒服,喃喃道:“你本是男人啊,女人的命運如何能禁錮你……”
“可是……”有女子感同身受落淚,“他在女人的身體裡,他就是女人啊。”
即使再有才華,安三郎也隻能是女人。
“女人不是生下來就是女人,這個世界將她變成了女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