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反手拍了孩子的屁股一記,警告道:“彆亂動,小心摔下來。”
“大哥,大哥!”
這時,一個十歲出頭的男童提著一盞蓮花燈,追在兄長身後,“我們去宮門前看飛魚燈和飛龍燈吧。”
旁邊還有幾個結伴同行的姑娘也在談論著,要不要去宮門那邊看飛魚燈和飛龍燈。
平時皇宮禁止閒雜人等靠近,不過中秋節時,宮裡的匠人會做不少魚龍燈,專門掛到宮門那邊,給百姓們觀看。
主打的是一個與民同樂。
小虎扭了扭頭,然後拍著父親的腦袋,指著前方的一盞兔子燈。
他看多了飛魚燈和飛龍燈,覺得它們都沒有兔子燈可愛。
太子轉身,他兒子在他的腦袋上亂七八糟地指路,卻是離皇宮越來越遠,看來這孩子是真的不喜歡皇宮,靠近都不樂意。
人群裡,戴著半邊麵具的男人擠到一處賣花燈的攤位前,挑了個簡單的燈謎。
“河水乾涸——打一字,小虎,你來猜。”
小虎抿著嘴直樂,用手在爹的背上一陣比劃。
太子不吝嗇地誇道:“嗯,小虎真聰明,對,就是可字!”
小虎連續猜中了幾個謎,攤主笑著遞過來一盞兔子燈。
他誇道:“客人,您兒子真聰明。”
太子得意洋洋,“那是,我生的,當然聰明!”
小虎抱著兔子
燈,有些害羞地掩住臉,其實也沒那麼聰明啦,是這些謎語出得比較簡單。
這盞兔子燈,小虎非常喜歡,一直將它掛在房間門口,進門就能看到。
如此過了幾天,一場突出其來的秋雨灑落,他擔心會被淋濕,終於將它收起來。
過了中秋,天氣一天天轉冷。
直到過年前,皇帝派來的太醫一臉沮喪地回去告訴皇帝,太孫還是不能開口說話。
太子臉上的傷疤已經掉了,坑窪不平的半邊臉,猙獰可怕,宛若惡鬼,生生破壞了那張完美如玉的臉。
這消息傳出去後,那些擔心太子起複的人徹底地放心下來。
除非皇子全死光光,否則這樣的太子,永遠沒有希望上位。
皇帝在禦書房靜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終於下了廢太子的旨意,封廢太子為賢王。
成為賢王的江河高高興興地進宮謝恩,看得皇帝又是氣又是笑,這真是太子不急,皇帝急了。
江河進宮,不僅是為了謝恩,還為了告彆。
“大梁這麼大,我想去看看。”江河眼裡都是對外麵河山的憧憬,“大夫說,小虎是心病,京城裡認識小虎的人太多,不管是同情還是鄙視,於他而言都是壓力,我想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對小虎的病有幫助。”
皇帝心裡很不是滋味。
兒子失憶,忘記他這個老父親後,大概在他心裡,已經沒有自己的地位。現在兒子滿心滿眼都是孫子,兒子就不能為他這個當父親的想想嗎?
如果江河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罵他矯情。
兒子不是你先不要的嗎?你都不要兒子了,當兒子的為何還要想著你?我又不下賤!
“父皇……”
此時帶著半邊麵具的廢太子在皇帝麵前,仿佛放下全身的重擔,動情地說:“兒臣雖想不起過去,但依稀記得當初那麼拚命念書,目的是為了讓父皇輕鬆點……現在兒子毀容,也不方便為您做事,父皇那麼能乾,朝堂裡的臣工都是股肱之臣,想來也不差兒臣一個,兒子決定用雙眼去看看大梁的大好山河。”
“這應該是兒臣十多歲前的願望吧……日後山高水長,兒臣回京的機會不多,父皇您自己多保重。”
太子說完後,便朝他拜了拜,然後退出承乾宮。
皇帝獨坐在空蕩蕩的宮殿裡,隻覺得無比的孤寂。
果然當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最愛他的人紛紛離去,以後再也沒那樣一個人會念叨著讓他保重身體,理直氣壯地說他不想當皇帝,他隻想讓父皇輕鬆點。
皇帝麵露愴然。
他怎會不信那孩子呢?
隻是他將皇位看得無比重要,覺得那孩子大逆不道會與他搶皇位,其實在那孩子心裡,他這父親比權勢重要多了。
皇帝並不願意承認,如果廢太子還是太子,他還是不會相信他的。
作皇帝的本就多疑,刻薄恩寡,父慈子孝並不適合天家。
**
俗話說,煙花三月下江南。
江花紅似火,漁歌處處。
臨走前不忘在皇帝心上插一刀的江河躺在甲板上,在江上看風景。
小虎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兩岸的青山,一隻五彩斑斕的鸚鵡在他的腦袋跳著,嘎嘎地叫:“小虎小虎,瓜子瓜子。”
聽到這話,他趕緊從荷包裡掏出瓜子喂鸚鵡。
小虎不知道這隻鸚鵡是父親從哪弄來的,它罵人非常厲害,而且名字還挺奇怪的,居然叫統統。
統統是隻特彆聰明的鸚鵡,晚上還能陪他睡覺,給他講故事。
小虎真的非常喜歡它。
他時常給鸚鵡喂水、喂飯,發現統統居然是一隻可以和人一樣吃飯的鸚鵡,還會挑食,最討厭蔥薑蒜這些,還不愛吃青菜。
小虎每次都為它的挑食急得直跺腳,這麼挑食會長不大的。
鸚鵡卻不管,繼續拒絕不愛吃的。
小虎不知怎麼和鸚鵡交流,他雖然會寫字,但鸚鵡說看不懂,用手比劃,鸚鵡更說它看不懂。
沒辦法,小虎隻好對著鏡子張開嘴巴練習。
隻是,他的舌頭和喉嚨都好好的,就是發不出聲音。
他多想和統統說,讓它彆再挑食了,隨行的大夫都說了,鸚鵡是吃素為主的動物,總是吃那麼多肉會生病,還會短壽。
小虎沒辦法,急忙忙地找父親,結果父親又喝醉了。
他們為母親守了一年,吃了一年素。
某天,父親突然歎氣說:“算了吧,這些形式的東西算什麼?比起茹素三年,你變成瘦皮猴,她應該更喜歡你將來長得高高壯壯的。”
然後父親給他做了肉食,還讓他多吃一些,說他一整年個子沒怎麼長。
“人是雜食動物,什麼都吃才營養,挑食容易生病還長不高。”
父親也陪他一起吃肉,肉確實比蔬菜好吃,連鸚鵡都這麼覺得。
小虎愁眉苦臉的,可鸚鵡是不能吃肉的呀,就算能吃,也不能像現在這樣,一天三餐都是肉,統統的零食甚至都是肉乾。
唯一能和正常鸚鵡相像的地方,在於它還挺喜歡瓜子的,但它不愛吃生瓜子。
“瓜子不要原味的,要五香的!”
每當小虎想讓它當隻正常的鸚鵡時,統統就會抗議地揮著翅膀:“不要清水,要果汁,快給我剝瓜子……”
“要柿餅要肉乾。”
“要吃水果!”
…………
小虎噠噠噠地到處走,給鸚鵡拿來柿餅,再拿來梨膏糖。
柿餅是家裡的柿子樹上結的柿子,梨膏糖是他和爹爬到樹上親自摘的梨做成的。
他想上樹摘梨子,父親原本不同意的,後來磨不過他,隻能同意,並親自陪他爬到樹上,底下還有侍衛緊緊地盯著,生怕他們摔下來。
樹上成熟的柿子很甜,做成柿餅後,捂了一個冬天,比蜜還甜。
但梨就沒那麼甜了,小虎酸得直皺眉,最後還是他爹將梨磨成汁,添上薄荷和枇杷,與紅糖煮成梨膏糖。要不是父親怕他吃壞牙,他一天能吃十幾塊糖。
鸚鵡啄著柿餅,明顯很喜歡,對梨膏糖就不太喜歡了,嚷嚷道:“小爺不吃不甜的果子和硬糖……給小爺榨成汁,再加點糖,不要紅糖,要冰糖……()”
小虎眨巴著眼睛,很是不解。
冰糖是什麼?用冰凍起來的糖?
這時,釣魚竿從半空中劃過來,勾住鸚鵡華麗的羽毛,狠狠地往水裡一扔。
啊……?()_[(()”
小虎驚駭得眼睛圓睜,他張大嘴巴想喊,卻隻發出啊啊的聲音,他急得衝過去抓住親爹的胳膊。
江河摸摸孩子的腦袋,笑得和善極了:“小虎,爹這邊正好缺魚餌,想來江上的魚肯定會喜歡五顏六色的魚餌……”
小虎急得跺腳,死拽著魚線,想將小夥伴拉上來,卻被親爹攔住。
“乖啊,你一邊等著,等爹釣上魚,今晚就給你做蒸魚吃。”
“啊啊,不……”小虎費勁的從嗓子中蹦出聲音,嗓子仿佛塞了團棉花,他怎麼也沒辦法說出想說的話。
“啊,你說啥?我聽不到。”江河作勢將魚線一拉,從水中冒出頭的鸚鵡破口大罵,“該死的宿……主人,你想要用我就用,不用就當魚餌,你好狠毒……”
“我做鬼都不放過你……咕嚕嚕……”
鸚鵡又被拋到水裡麵,一串串小水泡冒出來。
“不要!”小虎終於尖聲大叫,“統統!”
江河手一動,將魚鉤上的鸚鵡甩起來,甩在甲板上,緊緊地摟住兒子,聲音裡都是激動和欣喜:“小虎,你終於開口說話了。”
已經一年了,太醫都說小虎不能說話是心理原因,他不願開口說話。
擔心他再不開口說話,以後會形成習慣,說不定一輩子都不願意開口說話。於是江河今日和係統鸚鵡作戲,就是為了讓小虎開口。
小虎壓根兒不知道這是父親和鸚鵡的計策,急得掙開親爹的胳膊,雙手捧起濕嗒嗒的鸚鵡,淚汪汪的地叫著:“統統……嗚嗚,你彆死……”
鸚鵡拍著翅膀,四處甩著水珠,嘎嘎地叫:“小爺才不死!小爺還能再活五百年!”
被濺了一身水珠的江河殺氣騰騰地看它。
嗬,天涼了,是該喝鸚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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