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話,白言梨給了掌櫃一些錢,出了門離開酒樓,他坐進車裡後低下頭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手心。
蒼伐進車裡前交代了司尾句,進去後看人消沉模樣,一時不知從哪裡安慰好。
這種事情也不好安慰啊,外麵的世界就是這樣,死水城的模式或許和彆的地方有些差彆,但大同小異,人類是家畜的這個觀念隻要不改走到哪裡都這樣。
白言梨或許是被東府遮住了眼睛,習慣了東府治下的環境,出來乍一看到真實世界難受是肯定的。
蒼伐也安靜坐著,老半天後突然問了句,“魚好吃嗎?”
“嗯?”白言梨像是受到驚嚇般,猛的一下抬起頭。
蒼伐注意到他發紅的眼睛,當作沒發現,“我問你,剛才的魚好不好吃?”
“......好吃。”喪著臉,嘴上說好吃麵上可看不出半點的回味和喜悅。
蒼伐又問:“不看唯河了嗎?”
來侯服前人就對這漂流在天上的河流萬分感興趣,還很期待吃裡麵的魚。
推開自己這邊的窗,蒼伐伸手指了指外頭,“這唯河像個圈,永遠在循環著流淌過死水城。”
沒有源頭更沒有結束,算是比較有意思的景色。
白言梨興致缺缺的望了眼,很快又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鞋子,“不看了。”
“......”蒼伐不適合活躍氣氛,然而自己再不說話,對麵這人類像是要發黴了。
“夫君......”好在白言梨繼續發了會呆,忽然輕聲喊。
蒼伐“嗯?”了聲。
白言梨站了起來走到他跟前蹲下,仰著頭,很直接了當的說,“我心裡難受。”
“......”
“我想回家了......”
“不玩了?”
“不想玩了,”白言梨將下巴擱到蒼伐膝蓋上閉上眼睛,“不好玩。”
“司尾剛才去打聽了,說晚上城裡有表演,”蒼伐希望轉移點白言梨的注意力,“去嗎?”
“表演?”
“嗯,問了城中的妖,說應該挺有意思。”
“夫君想去嗎?”
蒼伐其實興趣不大,不過放任白言梨繼續胡思亂想更不好,“想。”
“那我陪夫君去。”
“......”伸手摸摸白言梨腦袋,蒼伐默認了他的陪。
司尾找了家客棧住下,等天黑下來,蒼伐讓白言梨戴上緯帽出發。
票是提早花了靈晶石買的,由司尾在前帶路排隊忙活,等到了地方,他們被引進一個單獨的小房間。
白言梨好奇的看著整麵透明牆,不清楚材質,他站在牆下邊摸了好半天。
蒼伐在正中位置上坐著,一旁桌上還放了點吃的。
司尾正蹲在他腳邊,輕聲邀功道:“您放心吧,我跟城中不少妖打聽了,都說這邊有意思好玩。”
“你要是辦砸了,”蒼伐冷哼聲,“知道下場。”
“屬下知道,”司尾繼續輕聲,“隻要轉移了夫主的注意力讓他不那麼糾結牌子的事就好。”
清楚尊主的用意,司尾信誓旦旦。
蒼伐不再多說,他們再等了會,透明牆的另一邊忽然爆發出五顏六色的光亮。
白言梨後退著回到蒼伐身邊,蒼伐招了招手,“坐下。”
“嗯。”有那麼點期待,白言梨身上的死氣沉沉真就消失一些。
司尾退到了牆角,下頭的表演正式開始,是幾隻妖怪的變身秀,從人形到獸形,再到兩個妖合為一個妖。
白言梨的嘴巴慢慢張大,偶爾還發出驚訝聲。
蒼伐很滿意,表揚的瞥了眼角落的老蜘蛛,然後......這場表演慢慢變成了妖和妖之間的打鬥。
場麵很激烈也很血腥,蒼伐表情僵了下,偷偷去看白言梨的神情。
人愣了愣,很快麵無表情注視著下方。
妖之間的打鬥不像是切磋,沒用幾分鐘就看到了血液噴濺而出,還有被撕扯咬下的殘肢碎肉有的像是飛到了透明牆的另一邊。
這是剛吃飽飯,蒼伐都怕白言梨受不了吐出來。
好在自家伴侶是見過大場麵的,一動不動的,麵上看不出什麼明顯情緒。
蒼伐不知為何有些心虛緊張,他屏住呼吸,惡狠狠瞪了眼角落茫然的老蜘蛛。
問的城中妖說有趣,可顯然妖覺著有趣的事情人卻不一定。
蒼伐低聲咳嗽,試圖吸引白言梨的注意力。
然而......人不知道在想什麼,死死盯著下頭的亂戰。
沒錯,表演的妖已經從兩隻增加到十多隻,隱隱能聽到四麵八方傳來的嘶吼和叫好聲。
想必觀眾不隻有他們,圍繞著下頭的台子,隔壁應該還有很多的看客。
蒼伐坐立不安,想直接喊白言梨要麼彆看了,隻是人類貌似很感興趣,視線都不帶移一下的。
猶豫了下,蒼伐再忍耐片刻,剛打算出聲,旁邊坐著的白言梨忽然問道:“妖都是這樣的嗎?”
“什麼樣?”
“生性凶殘喜好殺戮。”
“......”大部分妖確實如此,不過蒼伐很不喜歡白言梨這樣的說法,尤其人現在還盯著下方仿若自己是個空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說,語氣還異常冷淡。
“就算是同類,殘殺起來也會有快感嗎?”白言梨再問,依舊沒有看自己。
蒼伐皺著眉,扭頭看著他的側臉。
白言梨繼續看了會下方的表演,蒼伐盯著他的眼睛,發現白言梨黑沉眼眸中有太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緒。
“我也這樣嗎?”語氣已經非常不悅,蒼伐沒有掩飾自己的心情,他問:“你眼中的我也是這樣?”
“夫君不是。”沒有往日的哄,白言梨終於收回視線,他轉過頭來與蒼伐對視,麵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蒼伐不習慣他這樣的一麵,蹙眉壓抑著不爽。
白言梨看著他,忽然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我照顧你的心情,”蒼伐深吸口氣後坐回去,儘量平靜道:“你也不要來刺激我。”
“......”沒有解釋也沒有往日會有的撒嬌,白言梨沉默會後居然“嗯”了聲。
蒼伐詫異他的反應,想扭頭去看看又覺著挺沒意思,忍著起身就走的**,他貌似平靜的重新看向下方。
妖之間的廝殺結束,表演到了最後。
透明牆的另一邊忽然暗下來,等到光線再次亮起,地麵上的血跡已經被衝刷乾淨,台子上擺放了許多食物。
“這是要乾什麼......”老蜘蛛從角落走出來,滿臉不安的觀察著。
他清楚自己今晚的結局,剛也聽到了尊主和夫主間爆發的“爭吵”,這會那兩位已經互不說話了,想也知道自己給辦砸了,回去後......還有命回綏服的話一定要洗心革麵重新做妖,離任何夫夫伴侶間的矛盾都遠遠的。
沉悶氣氛中,最後一場表演開始。
台子四周的門再次打開,幾百個衣裳爛破的人類忽然衝了出來,他們彼此推搡著互相踩踏著,偶有倒地的人被其他人踩過發出慘叫聲,所有人都拚命往台子上爬。
唯恐落於他人之後,先爬的被後麵的人拽著腳往下拉,更多的人踩踏著他們繼續往前爬。
這些衣衫不整麵黃肌瘦的人類披頭散發猶如野獸,他們的眼中沒有半點屬於人類的情感,互相拉扯踢踹啃咬,更沒有對於同族的憐憫。
蒼伐蹙著的眉慢慢舒展開,不知為何扭頭看了眼白言梨。
人正盯著下方,雙手交握在一起,指甲一點點掐進肉裡。
見他如此,蒼伐才鬆開的眉又蹙起。
終於有人爬到了台子上,這些“勝利者”顧不得歡呼雀躍,他們衝向食物抓起,死命往自己嘴裡塞。
更多的人跟著爬上台子,那點擺放著的食物壓根不夠分的,因為搶奪食物,這些人越來越瘋狂,他們有的從對方口中將還沒吞咽下去的食物掏出來塞進自己嘴巴裡,有的將有食物的人壓到身下掐著對方的脖子直到同類咽氣後從對方手中拿過食物。
他們猙獰尖叫著的每一張臉都被放大在透明牆壁上,白言梨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聽到了笑聲,周圍看客們悠閒的欣賞著人類為了口吃的醜態百出互相傷害,他們似乎從這些畫麵中找到優越感,妖族高高在上的統治帶來的優越感。
“起來吧。”蒼伐早就走到白言梨身前。
然而人類捂著耳朵低著頭,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蒼伐隻能出聲示意,“起來,跟我走。”
“夫君?”仿若做了場噩夢,白言梨不知何時流了滿頭的汗,他仰著頭傻傻沒有動作。
下方台子上,那些沒有搶奪到食物的人類試圖請求那些強壯的同類分上一點點,然而霸占著食物的所有人都在貪婪的一口口往自己嘴裡塞。
沒有搶奪到食物的大多是女人孩子和老人,他們徘徊在搶奪到食物的人身邊,有的不管不顧再次衝上去而後被踢開,有的被打的滿身是傷,顫抖著再不敢上前,隻能絕望的看著天。
然而......從這裡往上看根本就看不到天,不要說這個表演場地,就說整個死水城何嘗不是座大的囚牢,不隻是死水城,整個紅月大陸,這世上的每一處哪裡不是人類的牢籠。
護著口吃的,那些搶奪到食物的人像是護食的狗般,他們對每一個靠近自己的人發出咆哮聲,他們大口吃著東西,同時貪婪的盯著彆人手上的食物。
蒼伐歎了口氣,白言梨不動,他乾脆伸手去拉。
“夫君......”
拉著他的手腕將人拽起,蒼伐抱著白言梨直接出了門。
從看表演的地方回到車上,蒼伐還沒將人放下呢,白言梨忽然用了點力氣推了自己一把。
蒼伐沒跟他犟,順勢將人放開。
白言梨很快縮到角落,抱著膝蓋團成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