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的角色其實都有指代,方沂當然是繼承人了,胡萬是什麼暫且不表,有爭論;賣粉的指的是受逼迫而加害於他人、自以為能保全自己的底層仔,武舉人則是牆頭草。
在劇本裡,武舉人恰恰是活到最後的人,這當然也不是意外了。為了不顯得枯燥,更深的就不解釋了。
詞對完了。
除了陳昆,仨人對詞都沒用太多功夫。方沂最輕鬆,他台詞功底好,讓人聽來情緒濃烈,但他臉上實際並沒有表情。
接著又來了兩遍,這兩次沒拿劇本,稍微認真了些,性格激動的會做出動作。仍然是陳昆最動情。劉天仙和陳昆有過合作,就是她出道的那一部《金粉世家》,當時陳昆很不滿意她。
到什麼程度呢?
這戲結了之後,記者問“白秀珠”一角演的怎麼樣,陳昆一時間忘記了誰演的,在那支支吾吾,也許真忘記,也許是表達不滿。
而劉大蘿莉就在他旁邊。
十來歲的娃,純素人,沒有任何演戲經驗,疑似資方硬塞進來的,陳昆是有追求的正規演員,自然不樂意過家家咯。
他現在和方沂對了三次台詞,每次光聽詞,以為方沂用了很大功夫,抬頭一看,卻發現方沂仍然很輕鬆啊。他不以為方沂是不認真,而是認為方沂在積攢力量,要到演出的時候才釋放出來。
為什麼明明事先對了幾趟詞,按理說早該脫敏了,還是有被壓得接不了的人?
對手戲演員在真演的時候,力度遠遠超過了原先的估計上限,是一個原因。
當生膠卷上了攝影機,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幾人也都落位,心中像裝了一台隨時要打開的情緒宣泄器,啟動語音是“a”。
“A!”
程序啟動。
先是各自的單人鏡頭,假如你再回到剛才的台詞,可以看到,在極短的時間內,所有人都出場,這是商業片的寫作手法。
在拍攝的現在,還多了一圈群眾演員,他們代表“群眾”,是輿論的力量,這力量無形又追溯到靈魂,死了也逃不過。
劇本前麵有鋪墊。
張麻子問師爺,“講茶大堂?縣衙不是真斷案的地方嗎?”
師爺回說:“縣衙是擺設。斷案隻有去講茶大堂,那裡才是真縣衙。”
那麼,群眾相信什麼呢?相信六子,還是相信胡萬。
都不是。
《讓子彈飛》裡麵有一句詞,借張麻子口說出了薑紋的想法:“他們隻幫贏的一方。”
薑紋被封禁的片子《鬼子來了》,之所以觸怒到了底線,在於他重新解構了傳統的抗戰敘事,為了這個解構,他的論據就在於,“群眾本身是愚昧的”。
所以,群眾並不真的支持任何一方,他們隻想看戲,看人破肚子。
那六子為什麼要破肚子呢,他傻嗎?
在胡萬的擠兌、武舉人的煽風點火下,有冤屈的六子抓住賣粉的衣領,想摸槍,但是忍住了,強壓下憤怒問,“你告訴他們,我到底吃了幾碗粉?”
原先這裡,鏡頭的中心是賣粉的,他將有個心理變化,有個明顯的心一橫的表情,然後說,“兩碗”。
而現在,儘管鏡頭沒有對準方沂,可是聽到了“兩碗”後,方沂仍然露出失望又決絕的神色。
“哢!”
薑紋對著方沂揮手,他覺得這一段有點意思,他在腦子裡回味,仿佛螞蟻爬。
由於是膠片拍攝,不像數字攝像機那麼方便,他沒有讓方沂來看剛才的片段,甚至他本人都沒有坐在監視器前,而是也像“群眾”之一,遠遠的背手看。
受到的衝擊,反而比在監視器前更大。如果在監視器那,他反而就錯過了方沂的發揮。
膠片和數碼,這兩者的基礎原理不一樣。目前膠片拍攝的電影,在色彩上仍然要更濃鬱,所謂“德味兒”、“萊卡味兒”,缺點是光線不好把控,各自隻知道自己的那一部分,憑老師傅的經驗來估計。
最終效果如何,在片子沒有衝出來之前,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