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孤獨、陰冷,極致的痛苦和怨恨伴隨著笑聲猛地灌入大腦,猛烈的衝擊使岑今在瞬間產生幻覺。
黑色的大山,一群古人沿著山巒脊背,或扛著建築材料、或手握長條竹片沉默前行,走了許久,終於停在一處空地上,眾人遙遙望著山頂的位置。
岑今恍惚間站在人群中,被大人們包圍著,旁邊是一個滿臉歡喜的女童,大人們將他和女童分彆放進左右兩根石柱的圓心,一個老人狂熱地跪拜,用岑今聽不懂的古語呢喃,身後一群人嘩啦啦跪倒一片,臉上全是狂熱的表情。
最前麵一個山羊胡中年人,麵目看不清晰,披著較為簡陋的薩滿祭服,頭頂戴著一個顏色豔麗的鬼麵,鬼麵雙眼突出,形狀似豎立,而他肩膀、腰間都佩戴鮮豔的鳥羽。
他舉起雙手做祈天狀,語調平緩地頌讀腔調怪異的古語,隨即烏雲滾滾,狂風大作,天搖地動,似乎有不知名巨獸的吼聲撕開地底即將從深淵裡爬上人間。
吼聲震得岑今魂飛魄散,但在場其他人不以為意,甚至將異象視為神跡,對山羊胡的先知推崇備至,敬若神明。
孩童見狀,嘻嘻大笑。
大人們狂喜,三跪九叩。
岑今內心覺得荒誕,想要逃離,但他支配不了手腳,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喉嚨振動,聽到自己的笑聲。
隨後兩名壯年人上前,手持木質漏鬥,插.進岑今的嘴巴裡,岑今知道他們想乾什麼,真實的自己瘋狂掙紮、呐喊,卻被困在一具幼小的身軀裡,這具身軀好奇欣喜地期待接下來的儀式。
因為父母告訴他,他要去仙界了,那裡應有儘有,他將永登極樂。
另一名壯年人將泥白色的石灰砂漿倒進漏鬥,順著漏鬥嘴灌進嘴裡、咽喉裡,流過食道、進入胃裡,直到一桶石灰砂漿灌完,五臟肺腑裡全是石灰砂漿,迅速凝固、硬化,快速破壞腸道和臟腑功能,將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雕塑,可怕的酷刑才停止。
有人喊話,還是古語,岑今這次聽懂了,他在喊:“落樁——”
不!他還沒死!
你們被欺騙了,我們被欺騙了,你們欺騙了我們!
好痛啊啊啊啊!
岑今的意識在尖叫,早在石灰砂漿灌入喉嚨時,他和對麵的女童就痛得慘叫,發瘋掙紮,然而無濟於事,一個小孩怎麼敵得過一群大人?
厚重的石灰砂漿淋上來,四周圍被封得密密實實,良久後,人們如潮水般退去,死寂覆蓋而來,他們被遺忘在這裡,百年千年,越來越痛、越來越恨,直到某天突然睜眼——
“咳咳!”
岑今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咳得撕心裂肺,神道柱和打生樁的由來跟他猜測的一樣,他們最初鎮壓的‘邪祟’是地下水庫裡的東西,後來受先知欺騙,以為當人樁是送子女去仙界。
這陋習持續到民國,地下水庫裡的東西進入活躍期,汙染神道柱長廊經年累月形成的怨氣,從而誕生名為‘哭孩’的異物。
哭孩,準確叫法應該是怨童,主要由孩童被灌入石灰砂漿時的劇烈疼痛構成,以石柱裡的孩童身軀為載體。
怪不得這麼一座宛如大型群葬墓的千年神道柱裡的異物隻是二級危險,原來民國時期才被汙染。
岑今背脊忽感陰寒,眼睛向下,瞥見脖子被一雙青灰色的小手圈住,透過砍骨刀光可照人的刀背,他看到後背上匍匐著一個全身鴉青色的孩童,雙眼全灰白,麵孔出現無數道皴裂的黑線,像破碎後粘起的瓷娃娃。
被護林員和林中小屋裡兩隻異物瘋狂追求過的岑今表示,還挺眉清目秀。
怨童:“嘻嘻。”露出一口鋒利的黑牙。
岑今喪批臉:“彆笑,牙齒漏了。”
怨童:“?”
岑今:“笑不露齒才是真漂亮。”
怨童:“……”
它向前爬,想引誘岑今回頭,然而岑今就是目光筆直,搞得它有點迷惑,之前遇到的人明明都會嚇得頻頻回頭,精神崩潰並試圖甩脫它。
怨童有點好奇,伸長脖子,頭快碰到岑今的臉頰,雙手牢牢掐住他的脖子,就快爬到正麵讓這人類直視它時,忽然停下,低頭一看,正和砍骨刀刀背的倒影對個正著。
岑今尷尬一笑,“我是廚子,你信嗎?”
怨童陡然憤怒,張口尖嘯:“啊啊啊——”
岑今差點拿不穩砍骨刀,又是劇烈的頭痛,令他心驚膽戰的是每一座神道柱裡爬出一個青灰色皮膚的怨童,臉上掛著似哭似笑的表情,惡毒又瘋狂地盯著他,仿佛準備撲過來分食他的鬣狗。
他想起題麵裡的‘背娃娃,莫回頭,九十九步到人間’大概就是現在這情形了吧。
如果隻背一隻怨童還能勉強撐到九十九步,要是兩邊一群怨童用怨毒的目光瞪著你,以你為中心慢慢聚攏,那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過關。
“我沒惡意。”岑今一邊想著痛也好怨也好,被汙染的異物就是類人異物,一邊組織話術嘗試溝通:“我也被灌過石灰砂漿,嘗過和你們一樣的疼痛。”
疼痛能忍,就是差點被嗆死。
密大那群考官科普哭孩時,居然遺漏它會把人拉進死亡幻境這麼重要的信息,按理來說,不該犯這種錯才對,還是說這也是考試一環?
岑今有些疑惑,殊不知除了他,該警戒區從來沒有考生見過死亡幻境。
“我了解你們,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合作夥伴。而且我是個好人,愛心多到無處安放。”
怨童停止尖叫,但掐住岑今脖子的手迅速收攏。
感到呼吸困難的岑今語速飛快:“我能幫你們除掉林中小屋——就是經常偷獵你們的獨眼怪物和長發無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