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住織金裙袂,岑今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來自高危詭異的凝視,讓他全身都在打顫。
“求你……庇佑我。”
說完這句,岑今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聲帶像被割斷,一個字也發不出,而銅棺裡的東西佇立在他眼前,一動不動。
突然,岑今發現自己不受控製地抬起上半身,由匍匐在地變成跪直的姿勢,眼睛平視高危詭異的腰胯,看著黑色衣袍上繡的奇異紋路,那紋路不明顯,近看才能發現是金線織就的暗紋。
這暗紋有點像異文,而且盯久了會產生眩暈感,仿佛暗紋活了過來。
岑今眨眼,移開視線,盯著高危詭異垂在身側的手,皮膚還是蒼白色,手指長長的,骨節分明,青色血管從指縫延伸至橈骨,橈骨凸出,被衣袖遮蓋一半。
一根紅繩卡在橈骨下,紅繩上綁著一隻形狀詭異混亂的銀飾。
那隻手抬起,伸過來,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冰涼的觸感讓岑今打了個哆嗦。
它想乾什麼?
岑今混沌的腦子擠出這個問題,不會真被他剛才的‘告白’感動了吧?
它沒聽過聖經嗎?
岑今初中學校對麵有一個小教堂,裡麵的老牧師天天到校門口傳教,逮著人就讀聖經,說得最多一句就是他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句。
剛才腦子空白,不知道怎麼回事,腦子裡就飄過聖經詩篇裡的這句話,於是想也沒想地念出來。
沒想到似乎真的有用!
這時,高危詭異另一隻手也伸過來,兩隻手分彆貼住岑今的臉,如果不是情況詭異、彼此身份差距有點大,這姿勢真像捧奶茶暖手。
陡然,高危詭異的手指插-進岑今的太陽穴,像插嫩豆腐那麼輕鬆!
岑今瞳孔急劇收縮,恐懼不斷刺激腎上腺素分泌,大腦告訴他必須趕緊跑,可身體定在原地像一個虔誠的騎士正接受教皇的加冕。
驀地,岑今的視角突變,從原來的124度視角變成360度立體環繞視角,甚至能清晰看到插進腦子裡的那雙手正攪動著大腦區域。
這種感覺很新奇,然而眼睜睜看著自己大腦被攪豆腐花似的隨意攪動,多少提不起太大的樂趣。
緊接著是奇妙的吟哦聲,陌生的古語伴隨陣陣號角、鐘鼓之聲貫入大腦,恢弘莊嚴、神聖壯麗,宛如正在參加一場隆重盛大的祭祀。
腦海裡閃過許多破碎的畫麵,一會兒是火光衝天的祭台,一會兒是莫測怪誕的邪典,一會兒又陷入無邊無際的混沌,世界顛倒、扭曲,耳邊充斥陌生古語吟唱的呢喃。
岑今昏沉之際,猛然一聲呼喚如驚雷在腦海裡炸開,驚得他連忙後仰摔倒在地,下意識抬頭卻正好直視銅棺裡出來的那隻高危詭異的麵孔。
難以形容的相貌,超出人類性彆區分的美,更像古往今來隻存在於文學藝術描述的神明的相貌,卻沒有佛的莊嚴肅穆、也沒有神的仙風道骨,而是難言的詭異邪惡。
這是一隻擁有完美的人類外形的高危詭異!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岑今,目光中沒有任何情緒,“岑今。”
岑今驚覺他喊自己的名字,潛意識開口回應:“我是。”
能說話了?
高危詭異盯著岑今,眼睛是銀白色的,像流淌的月光,瞳孔卻是兩個相互嵌套的黑環,十分古怪。
“初次見麵,你好。”
態度出乎意料的友好,岑今感到驚悚。
“你可以叫我……”他想了想,說:“丁燳青。”
這東西有名字?像人類一樣給自己取了名字?!
“你的心裡有很多疑問,但目前的你不適合知道太多。”
“為什麼?”岑今禁不住問,他覺得高危詭異對他的態度莫名友好親切。
“你的大腦會因為無法處理龐大複雜的信息而發瘋。”
高危詭異……丁燳青握住岑今的手腕,帶他進入木屋,銅鈴頭安分地掛在門頂,隻在岑今經過時投去無比震驚的一瞥。
“你剛才對我的大腦做了什麼?”
“稍微修改了一下,否則你無法聽到我的聲音。”
“這裡是黃泉還是地獄?”
“人類文學裡將這裡稱為黃泉,地獄入口,也有文學形容它是地獄,對我來說,隻是一個墳墓。”
“那些屍體是被迫殉葬?”
“是封棺。”丁燳青淡淡說。
“什麼意思?”
丁燳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換了一個話題:“你怎麼看待異物?”
有一隻異物采訪他對異物的看法,就像有個人采訪螞蟻對人類的看法,很難說不是特立獨行的瘋子。
“沒什麼看法。”岑今誠實地說:“跟我無關。”
新世界蒞臨的信號無處不在,可是距離普通人仍舊遙遠,他相信政府會建立一個安全城池供普通人繼續生活,而異物、神明和超凡者就像世界頂級的資本家、科學家和政治家參與進第三方國家的戰爭。
儘管普通人可以從無數渠道獲取消息,甚至能看到交火的視頻,可實際距離遙遠。
丁燳青定定地看他,半晌後移開視線:“……你是我醒來遇到的第一個信徒,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比如錢權,比如長生不死的超凡力量。”
“我知道現實中沒有阿拉丁神燈,也沒有瓶子裡的魔鬼——”
“你想說什麼?”
“雖然魔鬼是因為智商有缺陷,但他們都算是不求回報樂於助人,而現實中隻講究等價交換。”
丁燳青笑了。
本來就是極耀眼的相貌,一笑更不得了,偏偏岑今的大腦被改造過,之前看他的臉感到詭異邪惡的情緒都消失,隻剩下無與倫比的驚豔。
“聰明。”
岑今麵無表情,謝謝,但高興不起來。
“以物易物,但我要的不多。”
“上個對我說這句話的人已經因為背叛工人階級進去了。”狗逼同事偷打小報告試圖破壞全廠工人的提薪訴求,而那廠子已經五年沒提薪了。
狗逼同事升職加薪,經常對打黑工的未成年比如岑今說‘我要求不多’,實際拚命壓榨,最後被揭發做假賬偷挪工錢判了十五年。
岑今舉報的。
所以彆以為他不懂‘我要的不多’這句話後麵的人心險惡。
“我不一樣,我追求公平的交易,而且我喜歡你的告白。熱烈、赤城,我能感覺到你的心意。”丁燳青的手掌貼在岑今的心臟,“我隨時聆聽,隻要你祈禱。作為我給予第一個信徒、第一個人類房客的優惠,隻要你的祈禱足夠動聽,我會酌情打折。”
……用儘全力告白,祈禱眷顧。想要得到什麼程度的眷顧,就付出多熱烈的心意。
“敢問‘以物易物’第一個物指什麼?”
“你的靈魂、肉身歸我所有。”
“有空下次再聊。”
丁燳青的笑容淡淡的,視線一錯不錯,始終沒從岑今身上挪開:“我們很快會再見。”
神經病。岑今在心裡罵,雖然他不知道丁燳青為什麼沒有直接取走他的靈魂(如果真有這玩意兒)和肉身,但應該是有什麼限製,比如必須得到他的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