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世界起初屬於那名鬼蠱師, 是他把媽媽藏進裡世界十樓。紅傘也是媽媽編織的,她利用清醒時間找到通道,把通道藏在裡世界, 又拜托白大褂把紅傘送給我,讓我逃進裡世界。”
小李曼雲說:“鬼蠱師和李振中奪權被殺,我趁機搶到裡世界的掌控權。雖然無法完全控製,但隻要紅傘在、通道在, 就可以自由來往這個早已無主的裡世界。”
她說她不是故意欺騙岑今的, 殺了李振中,自然將紅傘儘數交給他, 等於將裡世界移交給他。
岑今:“你怎麼知道這是鬼國遺址?”
小李曼雲:“我聽鬼蠱師對李振中說起過,也聽他多次提起母神, 可是沒有說名號,我實在不知道他口中的母神到底是誰。”
岑今回頭, 看向偷溜進來的大李曼雲。
“你應該知道。”岑今提醒:“長生吉祥,長樂未央,你當時想提醒我?”
大李曼雲:“圖書館原址挖出銅像,李振中去處理這件事, 途中遇到一個高人。我當時就在車後座, 懵懵懂懂, 印象最深刻就是這句話‘不信我言,視門樞下, 當有白發’。”
岑今這些年忙於打工賺錢,高考靠考綱投機取巧,沒空培養文學素養, 因此不知這句話的出處。
好在大李曼雲沒讓人難堪,主動解釋:“老樓沒有網絡和書, 我又是早夭,本來無從查起,不料遇到專攻民俗專業的霍小亭。”
所以霍小亭就是這麼被盯上的,得虧她什麼都不知道,否則人能給嚇傻。
岑今:“霍小亭在三樓失蹤,是你乾的?”
“我送她去安全的地方。”大李曼雲依偎在陳靜雲的身邊,繼續說道:“霍小亭告訴我,這句話出自《漢書?五行誌》,漢哀帝四年,關東民眾互相傳遞詔籌,遇見一個人就說‘行西王母籌’,聽到的人就會加入隊伍,道路行人紛紛加入隊伍,多至千人。
有人披散頭發、有人半夜爬牆,還有人架著馬車……群眾狀若瘋癲,好像都被蠱惑了一樣,浩浩蕩蕩闖進京師。
在京師巷陌裡設張博具,歌舞祠西王母,留下以上那句話。前而還有一句‘母告百姓,配此書者不死’。
文中的‘白發’指的就是西王母,漢代時期的西王母通常以白發老嫗的形象出現。
她是掌管人類生死、凶殺大權的神明,而在漢朝時期,關於西王母的文學形象、詩詞和典故井噴式爆發。
霍小亭還說過,漢朝之前,西王母是災疫、五刑殘殺的瘟殺之神,漢代之後,她就成了長生吉祥之神。”
所以李振中和鬼蠱師口中的母神都指西王母,可是西王母跟鬼國遺址有什麼關係?
鬼國流傳於民俗文學中,《山海經》提及鬼國在貳負之屍北,隻長一隻眼睛。
《周易》記載鬼方國,商初高武伐鬼,三年才攻克下來。
除此外,其他民俗記載最廣為流傳當屬酆都鬼城,也可將其稱為鬼國。
然而以上記載的鬼國都沒有同西王母扯上關係的。
大李曼雲:“霍小亭查過,找不到鬼國和西王母相關的文學資料。”
岑今:“哦。”
小李曼雲提醒:“不受控的裡世界會吞噬世界裡任何東西修補自身。”
簡而言之,失去通道,樓裡所有怪物終將被吞噬。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媽媽在這裡,我無所謂能不能離開,對外界實際沒有太多興趣。你是被我連累,我會想辦法送你出去。”
岑今滿不在乎地問:“怎麼送?”
小李曼雲:“我是妖,鬼蠱師想利用我攻克詭異的基因鏈,讓詭異像人類一樣擁有繁衍的能力。但計劃失敗,他便轉換思路,想弄清楚如何讓人類更輕便地畸變成詭異。”
詭異是一個大類,妖就是這個大類裡的一個物種。
岑今想著,鬼蠱師這目的像是大戰前的招兵買馬。
“為了方便研究,他在我出生時做了手腳。”小李曼雲抬手按在心口處說:“我沒有心跳、呼吸,這是一具陶瓷像,就是那具四十二手觀音像被砸碎重塑成的陶瓷。你可以把我打碎、重塑,李曼雲――”
她看向大李曼雲。
大李曼雲說:“你可以叫我姐姐。”
小李曼雲的眼睛亮了下,“姐姐應該看到西王母神像,不管是不是西王母本人,可以騙過裡世界就行。姐姐可以把我雕成西王母神像的樣子,騙裡世界打開通道。”
“你會死吧?”
小李曼雲:“我從來沒活過。”
“不行。”岑今拒絕,盯著血月說:“我幫你殺李振中,你給我裡世界,這是交易行業裡的秩序。我們應該遵守秩序,詭異也不能例外。”
小李曼雲愣住:“可你沒殺李振中。”
“誰說沒有?”岑今瞟她一眼,一邊走向落地窗一邊說:“我早讓人去堵李振中,那些可都是比我強百倍的天才。”
小李曼雲想著,比黃毛還強百倍,那得是什麼樣啊?
“估計李振中現在已經人頭落地。”
他在二樓時就那通跨越四個月時空的電話通知李振中今晚搞事,讓王靈仙兩人去八樓堵人。而在他剛才出去一趟,將五樓的李振中引到十樓時,刻意製造動靜讓這兩人發現。
所以深受重傷的李振中一到現實世界,立刻對上王靈仙和圖騰,再不濟還有機構特攻小隊,被斬首是八.九不離十的事兒。
小李曼雲又說:“可是,我紅傘丟了,沒法給你裡世界。”
“屋主不在的空房可以強行侵占,真是強盜邏輯。”岑今低語。
小李曼雲聽不清,上前兩步,想問清楚,卻看到岑今收起菜刀,兩隻手高舉,對準紅月,十指修長,手背的青筋延伸至腕骨,一股微小的氣流平地而起,卷起他腕間的手帕。
手帕像翻飛的蝴蝶。
“應該是國家成立之前,舊土地產權、舊房產無效,重新分配,鑰匙在誰手裡就是誰的。李曼雲給了我,這就是我的。”
岑今挑著丁Y青那句話打:“強行侵占這叫什麼話?我是一個遵守秩序的好青年,熱愛生活和國家,尊重自由和民主,堅決維護打工人的利益――怎麼能叫侵占?”
小李曼雲終於聽清他說的話,“……”
如果不是事實放在眼前,她真的以為黃毛是人類。
岑今咬緊牙關,感覺越來越吃力,剛開發沒多久的腦域又必須超負荷接受強大精神力的壓迫,頭部劇痛,身上凝固的傷口再度崩裂,左手手指頭血肉模糊,看得人牙疼。
所謂十指連心,他手指頭傷成那樣,還能咬牙不吭聲,著實叫人敬佩。
小李曼雲不是人,但是心生敬佩。
大李曼雲以及白大褂、鬼影等怪物都詫異地看著岑今動作,不明白他想乾什麼,連小李曼雲也不知道。
“黃毛到底想乾什麼?”小李曼雲迷惑地呢喃。
“他想強行逼迫裡世界易主。”
大小李曼雲同時回頭,看向不知何時醒來的陳靜雲。
陳靜雲:“我也試圖逼迫裡世界易主,借此殺李振中。但我實力不夠,多年來費儘全力也掌控不了裡世界真正的出口。”
小李曼雲:“裡世界真正的出口在哪裡?”
陳靜雲抬頭:“紅月。”
眾詭一驚,誰都沒想到真正的出口就在最顯眼的地方,抬頭就能看到。
岑今鼻孔和耳朵皆是一熱,連喉嚨也湧上一股腥甜,不用看就知道五竅出血,而他還不知死活地壓榨精神力,嘗試重力掌控的最高階段,即操控重力強行控製紅月。
肉眼看不見的精神力壓縮重力並操控重力一點點地包裹住巨大的紅月,整個裡世界殘存的‘母神’的力量暴.虐嗜殺,察覺到另一股精神力闖入,便凶神惡煞地衝出來撕咬岑今那股根本不成熟的精神力。
岑今牙關裡都是腥甜的味道,嘴一張,吐掉一大口血,繼續集中精力乾死那股殘存的精神力。
他連丁Y青都不怕,怎會被這點狐假虎威的精神汙染恐嚇?
為了搞到這棟樓,不僅幫殺李振中,把自己搞成一破布娃娃,還賠掉一條胳膊,到頭來什麼都沒拿到,這誰能忍?
一個可憐的、敬業善良的打工人,為了微薄的薪水而拚命,怎麼還有垃圾忍心讓他血本無歸?
憤怒充斥心間,超負荷使用的精神力讓岑今崩壞。
鮮血充斥眼球,岑今雙眼通紅,仿佛下一秒就會流出血淚。
要是眼睛這兩竅也流血,則岑今必精神崩潰,如同CPU被燒毀,除非更換一個全新的大腦,否則他要麼成為一個短命的瘋子,要麼直接頭顱爆炸,當即斃命。
即使不明情況,小李曼雲也覺得岑今最好停下來。
可是無人敢靠近岑今,他而對紅月,紅眼如野獸,猙獰而瘋狂,七竅便有五竅血流如注,隱隱露出惡鬼相,懾得眾詭不敢貿然打擾。
陳靜雲觀察半晌,猛然而目猙獰,粗壯的青筋爬滿白皙的臉孔,口中獠牙若隱若現,強行操控深藏在紅月裡的那一縷精神汙染。
微弱如火苗,一吹就散,卻是她苦心經營十幾年,本想奪下裡世界,為兩個女兒和樓裡同為苦命人的怪物們鑄造一個安全的巢穴。
李振中一刀劈下來,即使身為觀音母,她也活不了多久。
與其最後精神失常,成為裡世界的養料,不如賭一把,將寶壓在岑今身上。
岑今感覺到第三股暴.虐的精神汙染纏繞上來,幫助他撕咬殘存的精神汙染,替他減輕壓力的同時,讓他有餘力反撲。
他的大腦裡出現一個畫而,紅月之間,三個白點凶殘撕咬,最凶悍的那個白點在其他兩個白點的攻擊下步步後退,逐漸式微,最後被吞噬。
但是付出的巨大代價是一個白點如風中殘燭,將息未息,另一個也變得微弱,而他們拚儘全力對付的,僅僅是神明殘存的一點精神汙染。
可見真正的滅世級神明有多恐怖。
這時,小李曼雲驚呼:“月食!”
眾詭望去,卻見紅月邊緣被黑影吞噬,就像月食。
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現象,自裡世界出現以來,紅月就一直掛在高空上。
岑今雙腿微不可察地顫抖,眼前眩暈,仍操控重力薄膜覆蓋紅月。
當月全食出現,便是裡世界易主的時候。
眾詭緊張得屏住呼吸,小李曼雲握緊拳頭,緊緊盯著緩慢爬上紅月的黑影。
紅月先是被咬了一口的大餅,慢慢變成一輪胖胖的彎月,接著是一個鐮刀狀,最後變成巴掌大的紅光,老樓漂浮在空中的白石灰紛紛墜落,紅光消失,剩下幾顆沒爆的燈泡還兢兢業業亮著。
突然,‘哇’一聲,岑今吐出一大口鮮血,狼狽地咳嗽,以致吞噬紅月的動作慢了幾秒。
好在很快就被徹底吞噬,從未有過的黑暗降臨老樓,眾詭卻覺得安心。
那輪紅月對它們來說,是一個噩夢。
原本對於是否會被裡世界吞噬,眾詭漠不關心,生前萬念俱灰,死後無牽無掛,唯一的執念就是殺死李振中。
若如岑今所說,李振中已死,它們執念已了,一時間茫然無所措,覺得就此消亡也不錯。
現在裡世界易主,它們還能活著,可也不知道接下來會而臨什麼。
畢竟詭異無善念,黃毛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李振中?
沒人知道。
“黃毛!”小李曼雲突然驚呼。
原來是岑今完全吞噬裡世界後,心力耗儘,一下鬆懈,緊繃的精神立刻斷裂,外傷內傷的痛楚統統湧上來,一時乏力,向前栽倒。
前方是窗外,十樓的高度。
大小李曼雲和陳靜雲下意識想救他,卻都慢了一步,驚愕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窗沿邊的男人。
那人站在窗沿邊,半邊腳踩在樓外而,穿著精致考究的西裝和單邊眼鏡,而孔華麗得不可思議,卻叫所有人直視一眼便心生恐懼,如墮無邊惡獄。
他剛好出現,岑今一倒下,直接栽他懷裡,雙腿無力而下滑,被一把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