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格馬利翁(3)(承諾的花)
岑今將視線落在丁燳青身後的天主像,答非所問:“鬼校裡有個詭異說他們前幾年溝通到外界一個先知,先知告訴他們有人能帶他們成佛。
然後莫名其妙出現一個百目女和殺馬特指著我說有可能是救贖他們的人,恰好我認識一個先知,更巧合的是你曾經跟先知有過合作,還跟故事會老板認識,也是你把我扯進拘屍那羅。
私以為,太多巧合發生要麼是必然的事,要麼有人暗中導演,你覺得呢?”
丁燳青扶著眼鏡說:“我管不了先知的預言。”
岑今:“但你可以推波助瀾。”
“可是,是你選擇去故事會,也是你選擇送彆人通關,從而吸引其他東西的注意。”丁燳青輕聲說:“我是推手沒錯,可是真正決定命運走向的人還是你自己。
佛講究因果,命運是定數,是過去、現在和將來三個時間所做出選擇的必然彙總。
岑今,從平西村開始,從你打亂阿修羅的計劃開始,過去的命運就已經決定好現在和將來的命運走向。”
岑今的瞳孔急劇收縮,一錯不錯地盯著丁燳青:“不是你把我扯進拘屍那羅,也不是阿修羅在附近使用通靈新咒波及到無辜的我,而是阿修羅刻意針對?”
“阿修羅王消息共享,他們都知道有一個人類跟羅睺阿修羅王交過手,還燒死一隻珍貴的阿修羅王實驗體,所以阿修羅王認識你、記得你,隻要看見你就能想起來。”
丁燳青說:“你在故事會的表現很優秀,理所當然會被認出來,所以阿修羅順手送你入拘屍那羅了結平西村的恩怨,開啟一輪新的因果。
過去的前因,現在的發展,未來的結果——不論平西村、故事會還是解放詭鎮都是你理智且具有獨立處事人格狀態下的選擇,不是我刻意導演出來的劇情。
就算沒有我,你此刻還是會站在教堂的門口,為了保護那群脆弱的人類而選擇迎戰比自己強大十倍、百倍的怪物!”
岑今聞言,表情有些古怪,他覺得有那麼一瞬間捕捉到丁燳青真實流露出來的負麵情緒,不覺心慌,下意識後退兩步。
丁燳青見狀,情緒忽然沉寂下來,眼神暗了暗,冷淡地注視著岑今:“怕我?”
岑今勉強笑了下,敷衍道:“沒。”
丁燳青淡聲說:“我想殺你的時候,誰都阻攔不了。我現在不會殺你,你可以放心。”
怎麼放心?現在不殺,不代表以後不殺,不代表哪個時候突然看他不順眼一刀哢嚓他,所以就算丁燳青再怎麼費心對他好,也沒辦法讓人放下戒備去相信。
何況丁燳青什麼都不說,行事皆有章程,一些看似無邏輯的處事和話語難以第一時間察覺用意,卻總能在後續發展突如其來的呼應,讓人覺得他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一樁大事。
每件行事、每句話都是鋪成這樁大事的鋼筋板磚,而他身處其中,完全猜不透丁燳青的用意,怎能不時刻毛骨悚然?
岑今提取丁燳青話語裡的信息,儘量明朗化整件事,從平西村開始就已經一步步走向先知的預言了嗎?
“故事會到底是什麼?”
岑今按著太陽穴,大腦負荷過重,產生眩暈感,無法思考,便著重最特殊的問題。
他最想知道故事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說的故事正巧對應詭鎮曾經發生過的事和詭異?
“是命運的一塊碎片。”
“什麼?”
岑今皺眉,無法理解。
“支撐北歐神話體係的核心強武,在傳說中以命運三女神的形象出現,曾經被主神奧丁掌控,諸神黃昏後遺落在世界的某地。”
“北歐神話體係的命運三女神不是管時間嗎?”
北歐神話中的命運三女神用一個紡錘編織過去、現在和未來,與其說是命運,不如說是時間女神。
“它吞噬了古希臘神話體係裡的命運三女神,擁有同時操控時間和編織命運的力量,但它不會輕易醒來。”
北歐和古希臘神話體係都在世界六大神話體係之內,兩者有許多相似之處,同樣擁有命運三女神的傳說。
前者控製時間的三個主要時態,相互幫助,共同編織命運之網,偏向於掌管時間。後者負責編織、維護和粉碎命運,更偏向於掌管命運。
現在在丁燳青口中,它們擁有全新的解釋,前者吞噬後者成為支撐北歐神話體係的核心強武,類比山海昆侖,但它同時掌控時間和命運,擁有創造命運的能力。
這難道不是等同於創世神?
岑今深覺前方是一個深淵,最好及時止損停下來,彆去探索,否則會摔進深不見底的迷霧裡,可他按捺不住升騰而起的好奇心:“老板哪裡來的命運碎片?”
丁燳青定定地看他:“我們去過真正的故事會,差點變成供命運閒暇娛樂的一個故事。後來打碎故事會,想辦法逃出來,沒想到老板偷藏了一塊碎片,重新弄了一個三無偽劣產品。”
“你們?所以你是黃泉還是丁燳青?還是說被你吞噬的‘丁燳青’的意誌影響了黃泉,你們記憶融合了?”
丁燳青後仰,露出揶揄的笑:“你信了?”
岑今眉頭皺得更緊,開發到最高的腦域傳來陣陣刺痛,使他克製不住地情緒暴躁:“你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丁燳青:“我也不知道。”
岑今目光有些陰沉地瞪著丁燳青。
“去過故事會的人都會瘋,他們分不清真實和虛幻的界限,不知道世界的哪個部分是憑空捏造而來,哪個部分是否突然消失。不知道人生的哪一段被抹掉,哪一段是中途插進來,分不清某個人是真實存在,還是故事裡臆想出來的,分不清世界到底有沒有被命運篡改過。”
丁燳青的聲音極輕,像堆積在舊櫃子上的灰塵,風輕輕一吹就散了。
“你說我的命運有沒有被篡改過?你說我是誰?你說全世界的時間和命運……有沒有被篡改過?”
岑今驚慌地吞咽口水,他不太敢相信丁燳青的話,全世界的時間和命運都被篡改過這種事,未免異想天開。
細思極恐,如果時間和命運可以被隨意篡改,那麼人類、神明或其他未知物種,以及地球已知和未知物種算什麼?棋盤上被隨意擺弄的棋子?
由小及大,由地球窺見宇宙,如果地球文明可以被截取某個時間點從而修改,那麼浩瀚無垠的宇宙呢?
也許是岑今臉上流露的表情太驚恐,取悅了丁燳青,他笑得架在眼窩處的單邊眼鏡都滑落下來。
岑今見狀本該鬆口氣,因為丁燳青的表現看上去像是開玩笑,可他內心深處止不住的慌亂卻告訴他,喜怒不定的丁燳青表現越瘋,話裡真實性就越高。
“慌什麼?我都沒怕。”丁燳青彎起漂亮的笑眼,伸出雙手插.進岑今的頭發裡,指間纏繞、撥弄柔軟的發絲,對他說道:“再說你現在最該擔心的事情不是世界命運的真實虛幻,也不該關心我到底是誰,而是外麵那隻阿修羅弄出來的怪物。”
岑今僵硬發痛的腦袋重新運轉,聽到教堂外麵深海怪物般的吼聲不由哆嗦一下,想起他來這兒的目的。
“我要搬走天主像。”
丁燳青細心地照料著岑今的頭發,比劃長發和短發的區彆,不怎麼走心地回應:“不要教堂?”
“教堂太小,容不下三四千人。反正對牧師來說,天主像才是他的情人。”
“猜到了?”
“不難猜。”岑今握住丁燳青的手腕說道:“故事裡提到牧師會親吻天主像的腳背,由於百目女不在詭鎮導致故事裡出現在深紅宿舍樓的怪物不一樣,所以我本來以為我的故事細節不會被原封不動照搬過來,哪怕收集了很多信息,也沒怎麼懷疑到天主像。
直到安平說他親眼看見牧師著迷地親吻天主像的腳背,證明即使不在故事會安排下,真實的情況也是‘牧師的lover是一尊雕像’。”
岑今扭頭看向潔白無瑕的天主像,恢複一絲冷靜說道:“我以前學校對麵有一個教堂,裡麵曾經有過一尊天主像,我清楚地記得它不長這樣。”
真正的天主像如同一個慈悲愛護天下的聖父,眼前這尊天主像俊美無儔,五官線條和軀體線條堪稱完美,猶如夢中情人,沒有哪個虔誠的天主教徒會供奉這麼一尊完美情人的石膏像。
每天一根新鮮的玫瑰,專門為它建立的玫瑰園,鎮子裡一直傳說卻沒有人見過的牧師情人。和牧師是同一個人的校長,都說他有一個愛人和女兒,實際沒有人見過。
因為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他愛上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所以不斷實驗改進通靈新咒,為了讓死物擁有生命,不是讓它變成詭異,而是像皮格馬利翁裡的少女,被愛神賦予真實的生命。
所以牧師獨占長生漿液,不惜撕毀他和阿修羅的協議,躲藏進拘屍那羅十五年,就為了他的情人可以變成活人。”
丁燳青按著岑今的肩膀,將他掰過去,正
皮格馬利翁(3)(承諾的花)
麵麵對那尊毫無生命的、聖潔的天主像,與綠茵地怪物融為一體的牧師正在外麵肆虐,掙紮著爬出地底,還不忘保護小小的教堂,護住教堂裡的天主像。
它依舊完美無瑕,根本不知道有個人類為它而瘋狂。
“牧師以前是一個聞名世界的雕刻師,耗費數年心血雕刻出這尊天主像,從此一見鐘情,無可自拔。為了讓情人得到生命,他拜入邪.教,自願被提煉成一隻阿修羅王。”
“他是阿修羅王?”
“名為婆稚。為它入魔,再為它背叛阿修羅眾,招惹一個可怕的對手,又為它害死無數人,不停實驗通靈新咒,還將長生漿液用在它的身上。可惜。”
丁燳青歎息,可語氣裡隻有惡意的嘲諷:“可惜假的不能成真,沒有的東西再怎麼努力就是得不到,握不住。妄想一個虛妄的、不存在的人,再怎麼發瘋,瘋得全世界都為之側目,為之驚訝、不屑、反感,都沒有用,自始至終隻是沉淪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幻想一個不存在的人……是不是很惡心!”
岑今哆嗦著手指,額頭滲出冷汗:“你是在說自己,還是那個一直在尋找不存在的人的‘丁燳青’?”
丁燳青還是歎息,貼在岑今的頭頂,讓岑今自頭皮到背脊都在哆嗦、發軟。
“我怎麼知道呢?我怎麼知道。”丁燳青的手滑下去,握住岑今的右手,指向麵前的天主像說:“打碎它。長生漿液就在它的軀體裡麵。”
岑今連手都在哆嗦,耳邊是丁燳青充滿蠱惑的聲音,讓他在不知不覺間曲起手指,五指成爪,控製重力,天主像搖搖晃晃,丁燳青一句‘打碎它!’冷酷淡漠,宛如驚雷轟然而下。
但下一刻卻見他反手握住丁燳青的手腕,魚一般輕快地滑出丁燳青的懷抱,反手揮出一片黑金羽毛刃,跳落到天主像前,將其扛起來跳到教堂屋頂,探出頭來對著底下的丁燳青說:“抱歉,天主像不能毀。”
揮揮手,岑今飛快地逃走。
丁燳青安靜地看著跑遠的岑今,低聲呢喃著:“選擇沒有偏離推測,會跟他做出相同的選擇……是嗎?是他嗎?不是,沒有。”
“……又是一個假的?假的。”
模樣竟有點兒令人心驚膽戰的病態。
***
岑今扛著天主像頭也不回地跑,將天主像交給尋聲而來的河柳和曹文寧。
河柳此時用光了她的枝條和根.莖,圍成一個巨大的城牆遮保護四千人類和普通詭異,遮擋來自綠茵地怪物極為恐怖的精神汙染,然而這也抵擋不了太長時間。
因為騰不出空來對付綠茵地怪物的緣故,她全程被動挨打,原本不止綠茵地怪物,還有花環阿修羅王和後頭一眾趕來的阿修羅。
直到水電廠奔來的王靈仙和圖騰分彆對付花環阿修羅王和阿修羅眾,這才護住河柳。
岑今將天主像交給河柳說道:“拿著它,掛在頭頂,免死金牌來的。”
河柳將信將疑,舉起天主像掛在樹冠頂,便見迎頭擊來的觸手硬生生停在半空,半晌後小心翼翼地縮回去,不由驚詫地瞪大雙眼:怎麼會?
這是什麼神奇的免死金牌?
河柳相當驚奇,這一幕隻有暗處的兩人留意到。
岑今跳下樹冠之際,見河柳身上插滿阿修羅的長.槍便問能不能借來用用,後者表示儘管拔,於是被拔出幾十隻長.槍,一塊兒扛在肩膀上,臨走時還對河柳說等會兒不管他做出什麼都彆動。
河柳不解,也答應了。
岑今扛著大量長.槍艱難地跑到綠茵地怪物的口腔處,半天找不到怪物的眼睛便放棄了,或許是依靠其他感官獲知信息。
他拿下一根長.槍挽了個漂亮的槍花,驟然助跑數米、兩個旋身飛躍猛地投擲出手中長.槍,目標正對高掛河柳樹冠頂的天主像,下一刻就聽見怪物發出不規則的怒吼,一根觸手仰天而起,護住石膏像而被長.□□穿。
“吼——!!”
綠茵地怪物既痛又怒,隻是還沒等它發威,便見天空一陣長.槍雨以銳不可當之勢紛紛投向天主像,每一根長.槍都帶著勢如破竹的巨大力道,帶著獵獵聲響破開空氣。
綠茵地怪物著急忙慌地用所有的觸手擋住長.槍,保護天主像。
此時附近不少人和詭異都在觀望戰況,尤其在意綠茵地怪物,卻見它竟然不惜傷害自己去保護一株河柳,全都不明所以。
隻有少數幾個人看清,它護的是那尊石膏像。
“吼——吼!!”
綠茵地怪物憤怒的吼聲響徹整個詭鎮,口腔處一個血紅色肉繭微不可察的發出‘劈啪’聲,密集的紅血絲正在裂開,顯然是血繭裡的牧師認為深愛的戀人受到威脅而急於出來。
口腔處彈出數條紅色肉腸撲向岑今,後者化作一道虛影,高速彈跳,手握鋒利的羽毛刃,不時割斷這些紅色肉腸,餘光掃到一根觸手橫掃過來,岑今當機立斷跳下怪物頭部,落到其腹部,朝河柳所在的反方向移動。
拉足仇恨的岑今一跑,綠茵地怪物自然跟著移動,它也恨不得黃毛趕緊遠離心愛的石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