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們此前推測的思路,被燒死的牧師有可能也是被挑為‘救主之一’的人選,關於這人的史實資料相當少,隻知道他當年被燒死時留下一個詛咒。
“跟修女有關,還牽扯到女巫,感覺元素都集齊了。”於文吐槽,忽地想起件事:“我記得萊妮一家四口也是珈倫病受害者吧。”
黃毛點頭。
黃薑說道:“那些先放到一邊,說回鳥嘴黑袍人,麵具來源於瘟疫時期的醫生裝扮,本意是利用類似於死神的恐怖裝扮嚇唬不聽話的病人,後來賦予其他意義,達到欺騙死神、逼退災疫病魔的目的,這時候就被賦予宗教符號。
黃毛遇到的鳥嘴黑袍人隸屬教廷,是騎士和驅魔神父的陰暗麵,神出鬼沒,專門善後、處理不光彩的臟事,臭名昭彰也令人聞風喪膽,曾經是教皇的左臂右膀,曾用名‘獵巫糾察隊’,後來改名為‘驅魔糾察隊’。
他們試圖掩蓋曾經的不光彩,始終不承認曾經親手領導的‘獵巫’事件。”
烏藍皺眉:“這你也能查到?”
黃薑搖晃手機說:“我找姑姑借來的權限,在機構機密檔案裡查到的真相。順便感歎一句,他們圖書館的藏書很豐富。”
她一個下午都泡在圖書館了。
“之前在幽靈酒店聽到傳奇女巫,我就預感到這次事件或許會有女巫的足跡,所以提前查詢女巫相關的史實資料,當然也包括迫害整個歐洲女性長達兩百多年的‘獵巫行動’。”
所謂獵巫行動發生在15世紀末到17世紀,歐洲長達兩百多年的黑暗蒙昧時期,由教廷主導的神學成為唯一的意識形態,將任何無法用科學或正當理由解釋的詭異事件統統歸類於魔鬼作祟,首當其衝就是編造出來的女巫。
以莫須有的罪名對普通婦女進行有罪的審判,將她們打成女巫,讓她們屈打成招,下令的是教廷、負責執行的是獵巫糾察隊。
岑今皺眉:“他們還在獵巫。”
貓臉少女被獵殺,不正是獵巫?
“貓臉少女的臉頰有兩顆拳頭大的貓頭,縫合痕跡很明顯,她並沒有異變,最好弄清楚她臉上的貓頭怎麼來的?誰給她進行的手術?目的,以及哪來的手術水平。”
岑今回憶當時的情況說道:“那三個驅魔神父和獵巫糾察隊明顯來自教廷,目的可能一致。”關於目的,他其實不太確定。
“但他們的目的會是什麼?這個大衛是誰?貓臉少女當時在咖啡店裡做出的一係列古怪舉動好像是非自願,有人監視她、逼迫她出現在人群中,逃跑過程中不時回頭,精準地找到三名驅魔神父所在的位置,她知道神父,表現很恐懼,再加上這三名驅魔神父在街頭的慷慨陳詞,以及不到一下午就傳遍歐美的視頻,總讓我覺得很違和。”
丁燳青這時開口:“像一場早有策劃的表演+推廣的營銷。”
岑今:“對!”
丁燳青靠著椅背笑說:“營銷救世英雄的人設,以前就玩過很多次,還是玩不膩,總有人上鉤。”
岑今看他,心裡吐槽丁燳青之前不也玩相同把戲?不要因為配合演出的嘉賓咖位高就嘲笑彆人套路用爛。
“上午還感慨教廷沒有摻和進來,下午就看到他們在打女巫。”於文聳肩,瞥見圖騰一臉沉思就問他是不是有新發現。
圖騰:“在想集體癔症,我不是去教堂和萊茵河周圍調查了嗎?教堂那邊沒什麼特殊發現,隻是城裡破舊的修女院格外多,幾乎隔一條街就有一座修女院。
但是修女院年久失修,雜草叢生,有些修女院沒人,成為安置流浪漢的地方,有些則是一兩個老修女留守。
排除修女院的問題後,我轉道去萊茵河,繞著河流兩岸走遍幾個小城鎮的醫院,查到近幾年一共五起集體‘中毒’事件。
分彆是1、某個城鎮27人集體昏厥,檢查結果疲勞過度,全部是以家庭為單位。2、某個學校師生89人群體譫妄,陷入幻想、行為無章無目的的狀態,症狀有點像夢遊,排除藥物、精神疾病等致病因素,隻能將病因歸咎於空氣汙染。
後麵三起集體癔症的規模比較小,地點分散,也是以家庭為單位,患者發病時,興奮狂熱地奔跑直到累暈,我覺得很像跳舞癔症,醫院將他們的病因歸根於某種未知的家族性遺傳病。
我當時隻覺得怪異,因症狀和規模不符合珈倫病的‘跳舞’和‘集體’,所以沒多想。”
黃薑將他的調查所得記錄下來,就聽岑今若有所思地說:“還記得牧師的詛咒嗎?如果他臨死前的詛咒被驗證,當年參與害死他的人們的後代都感染珈倫病,以家庭為單位,因規模較小、發病症狀不一致,以及發病時間不同,所以沒被注意。
萊妮一家四口死後仍被珈倫病困擾,她口述‘直到使徒帶來審判和原諒’這句牧師臨死前說過的話,應該不是撒謊。”
黃薑隻顧記錄,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烏藍指著餐廳外放的顯示屏說:“那個叫大衛的驅魔神父之前是一個直播詭異的網紅,去過爆發珈倫病的小村莊,提前預言村莊將遭到滅頂之災,預言成真後爆火,進入好萊塢發展,結果不聲不響加入教廷。他說他會參加音樂節,因為組委會邀請他擔任評委老師。”
“預言是神明聖人等奇異之人的基礎技能,這個叫大衛的人也許知道些什麼。”王靈仙敲著桌,視線準確地射向顯示屏裡的麵孔:“接近他套話,必要時綁過來。”
“我同意。”圖騰說。
其他人表示沒意見,丁燳青不參與,隻撐著臉頰看戲。
岑今垂眼,撥弄桌布邊緣的小碎花說:“我無所謂。”
飯後丁燳青邀請岑今到五樓的酒店花園散步,吹拂晚風,天邊星點閃爍,城市燈火璀璨,岑今看著遠處閃耀的森林公園,那是音樂節的場地。
不必親至公園,光是看此刻正進行的燈火表演就能想象現場的鼎沸喧囂。
想到等一下得登台表演,岑今開始胃痙攣。
丁燳青開口:“救主和救主之間是競爭關係。”
岑今哦了聲,沉默片刻才回頭說:“我不會是救主。”
丁燳青:“由不得你啊,那群神經病說了算。”
“你覺得一群神經病能左右我嗎?”岑今覺得很奇怪,說:“論瘋,我估計瘋不過你,論實力你也是獨占鼇頭,我都能在你手裡混得很好,為什麼你覺得我會任由一群神經病安排我的人設和人生?”
黃毛不耐煩地撥弄被風吹到臉上的長發嘀咕:“再說有人搶你飯碗,你忍得下去?”
丁燳青挑眉。
“我說錯了嗎?他們希望我當唯一的救主,你想要導演我的人生,生拉硬扯把我推到舞台中央讓我成為世界矚目的主角,你們性質一樣。”岑今偏頭,打量他:“你忍得了嗎,丁燳青?你的主角正在被搶走欸。”
“我發現……”丁燳青有條不紊:“你越來越有恃無恐了。”
“你先暴露弱點的。”岑今聳聳肩,向後靠著圍欄說:“我多數時候都猜不透你,因為你我之間的差距足有數千年,以時光為單位的距離是我腦域開發100也追不上的,何況你我之間還有進行到一半的交易。
我試圖中止交易但失敗,而你哪怕對我表現出喜歡,也沒有任何試圖中止交易的想法。”
說這話的時候,岑今專注地看著丁燳青的眼睛,後者一動不動,竟也坦蕩地回望,漂亮奇異的眼睛裡充滿溺死人的溫柔,但一時之間他分辨不清這是真實流露的情緒還是以往演出來的。
他覺得丁燳青很多時候都包裹在迷霧裡,真實情緒很少外露,變臉技術爐火純青,偶爾幸運能捕捉到丁燳青的幾縷真實情緒。
仔細回頭想想,詫異地發現那些溢於言表的情緒幾乎因他而起。
“我好像不足以成為你打破原則的理由,性命還是朝不保夕的樣子啊。”
丁燳青的視線終於從岑今身上移開,落到盛大燈火表演的音樂節場地,身影一閃,便坐在圍欄上麵眺望前方的天空,翹著腿、手指虛空彈了彈說:“有些事情沒辦法現在告訴你,我當然有秘密、有計劃,有一個實現目的的藍圖,沒有人能阻擋我一步步走向藍圖的終點。”
他從未在岑今麵前暴露過真實的目的,一開始隻輕佻地說他想要岑今的軀體,威逼利誘什麼招數都使出來,到後麵相處融洽,偶爾勾心鬥角、互相猜疑一下,再到承認喜歡,相處時經常動手動腳,行為曖昧,卻也沒吐露半分謀劃相關事宜。
岑今撿起邊邊角角湊到一起也拚不出個輪廓,直到現在也猜不透丁燳青的意圖,所以他始終無法放下戒備完全賦予信任。
丁燳青唇角揚起,仍然是平日常掛在臉上的熟悉的笑,聲音輕描淡寫地說:“但是你不會死。”
“原因?”
“主角不會死的。”
岑今屏息,清楚地感覺到心臟漏跳一拍,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蜷縮,儘量麵不改色地問:“你的藍圖裡,以我為主角?”
“一個劇本裡,主角必不可少,因為他能夠推動大結局。”
“我是走劇情的工具人?”
“不。”丁燳青俯身,望著岑今笑,銀白色的瞳孔裡倒映著他:“如果不是你,誰都不行。岑今,你絕對是獨一無二的主角。”
“你到底是誰呢?西王母、燭龍、帝釋天……這些遠古神明都認識你,你顯然也擁有和他們相關的記憶,但是你被封印在黃泉,一出來就對現世很熟悉,沒有太明顯的違和——不,違和感還是有的,你的審美和喜好之物都停留在幾十年前,我一開始以為你是通過老電影學習現世的知識,影響喜好,其實你就是失蹤十幾二十年的‘丁燳青’,所以你的喜好偏向於複古精致、偏向於東歐審美。”
頓了頓,岑今嘁了聲:“小布爾喬亞。”
丁燳青抓著岑今的頭發向後扯,不粗魯,反而有點調情的意味,岑今莫名覺得他這動作很熟練。
“我隻是過得精致一點,誰像你襯衫短褲囫圇著隨便穿。”
“彆打斷我。”岑今晃了晃腦袋,沒掙脫丁燳青那手就放棄了。“反正你騙我,之前問你是不是‘丁燳青’,你斬釘截鐵回答不是。我問我是不是‘丁燳青’找的某個人,你也說不是。”
“我也沒說是。”
岑今嘖了聲,再也沒耐心跟他打機鋒:“你就說是不是。”
“我沒騙你。”
就是不是的意思。岑今麵無表情。
“你知道西王母、帝釋天他們為什麼都說我是瘋子嗎?”
“因為你行事瘋癲。”
“因為我真的瘋過。”
岑今猛地抬頭看他。
丁燳青背著光,眼裡沉甸甸的情緒,他的手扣住岑今的腦袋,冰涼的指尖觸碰著岑今的太陽穴:“生理意義的瘋子,用現代醫學的形容來說,就是精神病患者,患有嚴重的譫妄、幻想,分不清現實和虛幻,認不清麵孔……真的濫殺,一個瘋子不需要理智,也沒有那東西,所以西王母、老燭龍祂們都忌憚我。
從黃泉裡醒來的幾十天裡,我也不知道我是誰,無論‘丁燳青’還是名為‘黃泉之主’的神明,在我眼裡都是扭曲的符號。
我說沒騙你,是因為那時的我根本分不清虛實。”
岑今後知後覺,原來一開始遇見的丁燳青是個病理上的神經病,連自己是誰都辨不出來,沒有理智可言。
稍有差池,他人就沒了。
他當時居然跟一個重病期的瘋子同屋住了那麼長一段時間?
岑今摸著脖子,居然還活著。
“你那時怎麼沒殺我。”岑今喃喃說道。
丁燳青冰涼的手滑落到岑今的脖子:“我也奇怪為什麼。”
怎麼瘋到認不清了,也沒殺他。
“你不繼續問下去?”
岑今呼吸急促,突然向前兩步,背對丁燳青故作輕鬆地甩胳膊:“揭人瘡疤,天打雷劈。反正你現在挺理智的,又保證我不會死對吧,其他事情跟我關係不大,你的藍圖、英雄夢都跟我沒什麼關係,我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麼。”
他頭也不回地揮手,步伐匆匆:“大仙他們催我了,你有興趣的話,歡迎到場觀看我們表演。”
說完便低頭繞過綠植和公共桌椅,飛快離開空中花園,進入外用電梯,岑今拍著額頭低聲哀嚎:“不會真是什麼前世未了的情緣吧,丁燳青在找的那個人是我?我才二十歲,不能平白無故讓我老十幾二十歲。那不然是替身?丁燳青認錯人了?”
他緩緩蹲在電梯牆角,像一隻發黴的蘑菇。
太狗血了。
無論哪種真相,主色調都是狗血,問題狗血怎麼會發生在一個喪批身上?就跟偶像劇愛情天降在一個經常熬夜的死宅頭上一樣離大譜。
岑今抱頭苦悶,遇事不決,習慣逃避。
告白說過,親也親過,同居得有半年,彼此還有共同財產和小孩,這放人類社會可不得趕緊扯證把婚結了,再不濟也得給個名分,大大方方地介紹出去,問題這裡麵的彎彎繞繞多得很,不是簡單談場戀愛就能解決的事。
黃毛又開始摳指甲碎碎念:“帝釋天認識我的其他形象,關鍵是他通過什麼渠道認識的我,如果有靈魂轉世之說,難不成四五千年前我還住過昆侖?不對,不是,要是真住過昆侖,燭龍、西王母和山海昆侖不應該認不出我,畢竟帝釋天那糟心玩意都能認出來,那他應該是通過其他渠道認識的我。
時間線就說不準了,誰知道他到底是在什麼時間段了認識我、我又是什麼不得了的身份……等等,我跟丁燳青談過嗎?”
黃毛雙手撐著外用電梯的鋼化玻璃,雙目呆滯,充滿自我懷疑:“我始亂終棄……?”
不怪他這麼自我懷疑,主要是綜合丁燳青平日裡對待他的態度,就莫名解讀出一點愛恨交加的意味,偶爾流露出幾分‘你拋棄我’的脆弱瘋癲和咬牙切齒的情緒。
就,懂的都懂。
丁燳青雖然神經病、樂子人,有時候相當自我,心裡藏了很多秘密,但是對他就還挺好,當然不是噓寒問暖那種程度,隻不過後知後覺發現丁燳青的藍圖是為岑今這個人而服務的。
對此,黃毛還是領情的。
麵對丁燳青溫柔認真的告白,他也不是沒心跳失序過。
“……”岑今歎息,喃喃自語:“怎麼可能會不動心呢?”
誰能抵擋神明的示愛不心動?
何況祂那麼專注地將你當成全世界最耀眼的主角,億萬生靈裡,唯獨對你最特彆,屢屢破例地妥協、退讓,瘋得六親不認的時候也沒把你這隻礙眼的小螞蟻踩死。
誰能拒絕神明的偏愛?
誰都不能。
隻是因為實力懸殊、物種不同,從未信任,所以一次次掐滅那點搖曳的小火苗,可要是有朝一日發現耽誤他戀愛的那些理由都相繼或正在被解決,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