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燳青闊氣,專門訂購一批樂器,每人一樣,提前彩排,最後一致推選岑今當主唱。
岑今抿唇,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手肘頂著丁燳青腹部:“被我歌喉驚豔了吧。不是我吹,新海城東西區一條街每年歌王大賽,我都是亞軍。”
丁燳青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他的伴奏吉他,聞言看了眼岑今:“舉辦方讚助是你什麼人?”
“你這話內涵不到我,明白告訴你,我參加這比賽公平公正,不止舉辦方不認識,連評委和觀眾都跟我毫無瓜葛,參賽選手超過百人。”
岑今豎起大拇指對著自己:“我,歌王之王。”
龜縮一隅的黃毛聞言捂著臉偷偷竊喜,難道他是因為不夠自信才爛歌喉的嗎?實際也有成為歌王的潛質?
岑今抖著肩膀哼著小曲離開。
龍老板路過吐露真相:“他參加的是小區文化聯誼大賽歌唱組,小區讚助商和評委會跟他關係最好,暗箱操作愣是把亞軍頒給他。剛好隔壁舉報規模更大的歌王大賽,弄錯獲獎名單還是啥的,反正陰差陽錯把獎頒給岑今,事後死活不肯歸還證書和獎項,花高價買下來,經常帶出去裝逼。”
丁燳青關注點不太一般:“他哪來的錢?”
龍老板:“找我跟巫雨潔借的。”他搖搖頭,說岑今為了買下證書和獎杯花光積蓄:“傾家蕩產啊。”
丁燳青抬眼,看向跑前麵的岑今,這會兒正跟巫雨潔勾肩搭背,一頭黃色小卷毛跟著蹦蹦跳跳,像一顆行走的檸檬,還頂著頭泡麵。
給出通行證,跑到遊輪上的岑今趴著船舷衝港口的丁燳青招手,等人上來就拽著他胳膊往人群密集的甲板擠。
這艘豪華遊輪約有一千人,甲板不是船員、船上服務員就是遊客,甲板前方是蔚藍色大海,身後就是駕駛室。
岑今拉著丁燳青跑到甲板最前,因人群擁擠的緣故,兩人靠得很近,丁燳青能聞到岑今頭頂染發膏的味道,有點刺鼻。
聞的時間一長就習慣了,隱約還能分辨出夾雜在染發膏味道裡的另一股清新味,是洗衣粉的味道。
岑今的臉稍稍側過來,眼睛看著駕駛室上麵說:“那是停機坪,我聽船員說等會有奇幻夜的好貨到。”
前麵有一隊船員經過,疏通道路,導致人群像海浪一樣撲到後方,岑今不得不向後退到更逼仄的角落裡,丁燳青扶著他的肩膀,兩人靠得更近了。
這時天空傳來直升機‘噠噠’的轟鳴聲,一架雙發單槳重型直升機懸掛在停機坪上方,垂吊一個巨大的集裝箱,螺旋槳扇動時刮起的狂風吹得甲板人群站不穩。
停機坪有船員跑去,推著集裝箱迅速離開,直升機飛離,過了一會兒又來兩三架直升機,下來一些臉孔頗為熟悉的名流政要。
甲板上的人群陸續散開,龍老板他們到船艙找房間,順便熟悉遊輪,直到天色入暮,最後一架直升飛機降落停機坪。
機上下來一中年人,金發藍眼,相貌英俊,氣質儒雅,目光不經意掃向甲板船舷處的岑今和丁燳青,沒有過多停留就扭頭走向船艙。
“那是遊輪主人,叫諾倫,不知道姓什麼,紐約有名的房地產商、金融家,和克羅爾家族來往密切,還跟全世界的□□交好。”
丁燳青在岑今耳邊說話,氣息噴灑在耳朵邊,癢得岑今縮起肩膀,下意識朝旁邊邁開腳步,卻因肩膀被箍住而困於原地。
丁燳青似乎沒發現他的窘迫,繼續低聲說著任務相關的情報:“剛才落地的直升機,第一架出來的紅裙女人叫利德曼夫人,他們某個固定的上流圈子稱她是‘血腥瑪麗’再世。
第二架飛機出來的年輕紳士叫羅賓,外號是‘鐵鉤子’,源於他童年被獵犬咬斷的左手,殘疾左手安裝了鐵鉤子。
第三架飛機出來的駝背男人叫洛基,如同他的名字謊言之神,從不以真名和真實相貌示人,至今沒人知道他究竟長什麼樣子。
這三人加上諾倫都是奇幻夜的‘主持人’,前三人分彆主持過曆屆奇幻夜,今年輪到諾倫。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奇幻夜’的操作流程和真實目的——”
“我今晚想辦法接近諾倫打探消息。”岑今打斷丁燳青的話,肩膀頂開他的手,一邊捏著手指一邊向前走:“李道一黑進他們內部電腦找到節目安排表,我記得音樂節表演的時間被安排在晚上七點,九點結束。我們樂隊在八點四十分出場,隻給五分鐘表演時間……雖然輸贏不是我們的目的,但也不能太敷衍,我還不想中途被趕下船。
話說回來,遊輪安排兩份節目表,一份麵向普通遊客開放,另一份隻針對名流政要,後者多了一個深夜節目:奇幻夜。”
丁燳青虛握拳頭,掌心和指尖似乎還殘留溫熱的氣息,略偏著頭,目光沉沉地望著岑今的後背心,心想岑今今天廢話有點多,態度不是很自然。
“我知道,李道一說過。”
“也跟你說過?”
岑今蹭了蹭鼻子,想著也對,彆看丁燳青平時溫和儒雅好說話,實際處於掌控全局的位置,當然掌控欲不會表現很明顯,隻不過他會以看似有商有量的方式讓彆人參與進來,最後還得按照他的方式行事。
一開始共事,他不喜歡丁燳青。
岑今性格散漫自由,也是個喜歡拿主意的人,碰到表麵溫和實則固執的丁燳青,猶如針尖對麥芒,互看不順眼,磨合多次,又有龍老板等人緩衝,才有現在的和平相處。
岑今揮揮手:“那看來你有彆的計劃,需要團隊合作的時候再告訴我。”
說完就雙手插兜,一踢一踏地離開甲板。
互不乾涉就是他們和平相處的方式,當然岑今和丁燳青不會拒絕團隊合作,隻是多數任務前期需要調查,團隊基本兵分各路,各顯神通。
兩人調查的路數完全不同,便沒有過多交集。
丁燳青回頭看了眼沉落海平麵的紅日,最後一抹餘暉徹底消失,遊輪‘唓’一下亮起璀璨燈光,悠揚的音樂自音樂廳飄出來,嘈雜人聲隱約透出,遊輪的第一個夜晚由此開始。
丁燳青搓了搓手指,朝客房走去。
客房區一共兩處,分彆在船頭和船尾,船頭處的客房區有四層,船尾客房區隻有三層。岑今他們的客房被分配到船頭客房區第二層,上麵的三、四層主要是名流政要的住處,唯一一間總統套房由每年奇幻夜主持人居住,所以今年是諾倫住第三層的總統套房。
丁燳青到第二層的客房區,不怎麼寬敞的廊道很安靜,房間隔音效果不錯,地毯幾乎無處不在,鋪滿船艙和廊道。
輪船提速,搖晃的力度加大,丁燳青步伐逐漸放緩,呼吸放慢,手杖落在地毯上,沒發出丁點聲音,死寂的氛圍中,隱約聽到咆哮聲自身後猛衝過來。
丁燳青反應敏捷,當即側身,背部緊貼牆壁,冷靜地看向身後,廊道兩邊掛著人像油畫,儘頭是空蕩蕩的牆壁,貼了紅色的牆紙,乍一看仿佛有大量鮮血混合著破碎的肢體噴湧而出。
握緊手杖,丁燳青沒有絲毫放鬆,繼續盯著儘頭的牆壁,一秒、兩秒……牆壁赫然鼓起一個大包,像嬰兒在孕婦肚子裡手舞足蹈推著肚皮頂起來的形狀。
隻試探一下,那大包便消下去。
過了一會兒,牆壁赫然出現三四個大包,露出人臉咆哮的輪廓。
大包猛然消失,牆壁無比平滑,下一瞬便有一個猙獰的麵孔順著船艙牆壁飛快移動,眨眼間出現在丁燳青緊貼著的身後的牆壁,伸出雙手、張開大口,試圖擒住丁燳青將其一口咬斷。
丁燳青抬起手杖鞭打伸出的雙手,舉起拳頭便以同他臉蛋極其不相符的力道迅捷地擊向牆麵鼓起的頭顱,一下又一下,狠戾至極,最後一下搖晃手臂,便從袖子裡滑出鋒利的匕首,於手指間輕巧揮舞,三兩下便剖開牆壁,卻發現裡麵毫無異常。
接著地麵、頭頂和側麵的牆壁都出現凸起的大包,分彆攻向丁燳青。
丁燳青雖遊刃有餘,一時間仍無法解脫困局,直到手肘重重撞向客房門發出重響,有人一把擰開門衝外麵怒罵:“誰他媽在外麵吵!滾回房間打.炮——”
對上丁燳青的眼睛和他手裡的匕首、手杖,擰開客房門怒罵的人頓時啞然,摔門、上鎖、裹床單一氣嗬成。
丁燳青眉頭微皺,卻聽身後方的客房門被擰開,傳來岑今的疑問:“你遇襲了?”
他沒回頭,隻下意識看向兩邊和儘頭的牆壁,被匕首劈、被拳頭砸出坑坑窪窪,最關鍵是牆紙並非他剛才看到的紅色,廊道兩邊也沒有掛油畫。
岑今抱著胳膊靠在門邊,肯定地說:“你中招了。”
丁燳青朝他這邊走來,掃了眼門牌號:“我們住一間?”
“兩人一間標準房,沒辦法,遊輪方安排的。”岑今讓丁燳青進去,而後看了眼廊道兩端儘頭,隔壁客房有人開門,是個金發碧眼的青年人,穿著朋克外套、背著把手風琴。
“嗨,我叫帕特裡克,喜歡彆人叫我帕特,樂隊獨奏兼主唱。”
“岑今,樂隊主唱。”岑今無意深交,頷首微笑便關門。
帕特也不在意,聳聳肩就背著手風琴去找吃的,一轉身看到斑駁狼藉的廊道頓時發懵:“電影裡發生在遊輪上的□□械鬥原來也會出現在現實中嗎?”
岑今聽著外麵恢複平靜,拉開椅子坐下,下巴靠著椅背打量丁燳青,確定他沒受傷不由吹聲口哨:“連根頭發絲都沒亂,改天我們打一次?”
丁燳青找出放在船艙裡的急救包,給手背噴酒精消毒,將剛才發生在廊道裡的事簡單敘述一遍:“我不認為是幻覺,但精神受汙染是一定的。
毫無預兆,不同尋常,恐怕這次任務沒那麼簡單。”
岑今哼笑一聲:“知道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什麼有趣的畫麵嗎?”
丁燳青聞言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思索片刻便詢問:“和落在停機坪的集裝箱有關?”
“聰明。”岑今打了個響指,腳尖點著地麵,帶著椅子左搖右晃,小卷毛跟著晃來晃去,格外奪目。“就在這一層的儘頭向左偏轉、再向右轉,過一個空蕩蕩的大廳,對麵廊道儘頭隻有一間房,大廳一側有貨梯。集裝箱就被貨梯運轉進大廳對麵的那間房。
我偷偷看過,大廳監控無數,房間裡還有警衛守著,當時開門的瞬間,我看到房間裡還有很多個相同的集裝箱。
那集裝箱被推進房間時發生意外,裡麵有東西撞擊,還有哐啷水聲,那東西力道很大,集裝箱險些沒被撞翻,好幾個警衛跑過去扶著才穩住。”
丁燳青:“裡麵關押著的東西可能跟奇幻夜有關。”
岑今:“百分百有關了。不過你被襲擊,現下多了需要注意的地方。為什麼襲擊你?那是什麼東西?跟遊輪有什麼關係?跟奇幻夜、主辦方又有什麼關係?”
丁燳青:“今晚的奇幻夜我要去。”
“那我想辦法混進集裝箱房間查探清楚。”頓了頓,岑今忽然詫異:“你怎麼能進奇幻夜?”
丁燳青:“我找人弄了一個馴獸師的身份。”
“……艸。”岑今臉色有點奇異地睨著丁燳青,趴著椅背問:“你哪來這些三教九流的門道?他們就沒懷疑你是釣魚的?”
主要丁燳青那氣質不像作奸犯科的人,怎麼讓人相信他的?
丁燳青溫和地說:“錢+講道理,做好這兩樣,世界上沒什麼事辦不成。”
錢他能理解,至於講道理……“用拳頭說的道理?”
“偶爾需要一點非常規手段才能讓人聽進我的道理。”
岑今睨著丁燳青溫和的笑臉,抖了抖胳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起身去洗澡。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磨砂玻璃一道身影若隱若現,丁燳青側坐著,低頭定定看著手背細碎的傷口,猶如一個坐禪入定的禁欲僧人。
暮春將入夏,天氣已然有些炎熱,但大海晝夜溫差大,白天熱氣全被驅散,應該不會感到悶熱才對。
丁燳青如是想著。
眼角餘光瞥見出來的岑今,他在浴室裡就換好衣服,黑色的襯衫和同色牛仔褲,襯衫背麵一個碩大的骷髏頭,正麵領子開得低,露出胸膛和鎖骨。
脖子戴著一個黑皮Choker,掛著一顆銀子彈頭,垂在鎖骨中間,
赤腳走出來,地毯留下濕漉漉的腳印,岑今渾不在意,一把癱坐在柔軟的床上,從行李箱裡翻找出高跟馬丁靴穿上,慢吞吞且不耐煩地穿鞋帶、綁鞋帶。
折騰一番後,鞋帶穿錯孔,他再一扯,徹底亂成一團,必須再拆開重新穿一遍,這對沒耐心做細致工作的岑今來說是一項大工程。
他瞪圓了眼睛,如遭雷劈的不敢置信中,似乎還有點委屈。
丁燳青一下笑出聲,岑今敏感地抬頭瞪過來。
丁燳青:“鞋新買的?”
岑今悶悶不樂:“巫雨潔推薦的,她說搖滾得有合適的服裝。”
丁燳青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一次性手套套上,朝這邊走來:“Choker也是?”
“什麼?”岑今順著他目光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點頭說:“有點緊,不太舒服。”
“挺好看。”
丁燳青單膝蹲下來,把岑今的腳放在膝蓋上,幫他拆掉鞋帶重新係上,穿針飛線似的格外穩、快,在岑今手裡像團亂麻,到他手裡服服帖帖。
直到兩隻鞋鞋帶都綁好,岑今才訥訥說:“其實我能脫下鞋子的。”
丁燳青頓了一下,似乎也才想到還有這可能,笑了笑,摘掉手套說:“做都做了。”
說完停在岑今麵前,駐足了幾秒,轉身拿衣服去浴室,不一會兒就是水聲嘩嘩。
岑今撥弄綁好的鞋帶,偏頭看浴室裡的丁燳青,水汽彌漫在磨砂玻璃上,丁燳青又白,幾乎看不清人影,但他就這麼看了很久。
腦子空空的,啥也沒想,突然聽到浴室門打開的聲響才驚醒似的回神,然後看到濕著長發的丁燳青走出來,穿襯衫西褲,裸.露鎖骨、腕骨和腳踝這些要命的地方。
吹風筒嘩嘩地響著,丁燳青正在吹頭發,突然抬眼看過來。
岑今猛地扭頭,踱步到小小的窗口,看外麵海上生明月,銀輝如鱗,一時間覺得客房內還挺悶熱。
這時電話鈴聲響,龍老板他們打電話喊去吃晚飯。
岑今回答就來,掛掉電話,甩著胳膊若無其事地聊其他,眼睛一錯不錯地觀察丁燳青。
丁燳青沒發現哪裡不對,岑今一向如此,黑白分明的眼睛老喜歡直勾勾盯著人瞧,被發現了也倘然得很,於是習以為常地回應岑今的聊天。
蹲在角落裡的黃毛透過岑今的眼睛觀看他們互動,像在看電影,可惜沒薯片和快樂水,這種時候怨童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黃毛托腮歎氣,奇妙的是他和過去的岑今感同身受,對方心緒的變化都在他的心裡演變。
那種變化不是首次實時的感受,更像一個人看著走馬燈回憶突然想起過往而觸發的心情記憶,雖能情感共鳴,卻沒到沉浸其中失卻自我的地步。
年少的岑今對丁燳青產生朦朧的情感,現在大概處於心動不自知的階段,或許一開始出於顏控,後麵的相處逐步淪陷,尤其剛才丁燳青二話不說就跪下來替他綁鞋帶。
丁燳青潔癖可嚴重了,但他方才好像忘了。
黃毛想著,要是換其他人,丁燳青還會不會這麼乾?
想了幾秒,黃毛果斷否決,彆說給李道一或龍老板跪地綁鞋帶,他能當即加錢升艙換個單人客房。
黃毛從托腮換成摸下巴,所以不是岑今心動不自知?丁燳青也是?
一邊嘖歎,黃毛一邊換個舒適點的姿勢繼續看‘電影’,第無數次感歎沒有爆米花薯片和快樂水。
丁燳青換好衣服,之前那條褲子被他用熱水+洗衣液浸泡,這才扔進洗衣機自動洗+烘乾,手背細碎的傷口貼了片創可貼,一轉身就差點跟一條銀子.彈殼項鏈碰上。
稍稍後仰,丁燳青接過岑今遞來的項鏈:“跟你那條是同款?”
“巫雨潔定製的隊友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