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的光輝灑落舞台,而籠獸見血見肉的廝殺點燃生物體內原始的好鬥基因,仿佛羅馬鬥獸,仿佛西班牙鬥牛,醜陋恐怖的怪物和著鮮血、骨湯,和那紅月、永夜,和那飄零二十年的幽靈船,在茫茫無邊的大海,形成怪誕詭奇的戲劇。
恍惚間,與1999年的奇幻夜重疊,瘋狂的觀眾撲上去咬殺人魚,被剖開胸膛,還硬生生撕下人魚身上一塊肉,被擰下頭顱,最後的神經反射卻是咀嚼人魚肉。
最後的結果兩敗俱傷,人魚隻剩下血淋淋的骨架,半邊臉精致美麗,半邊臉白骨森森,兩三百名觀眾殘缺不全的屍體鋪遍舞台,黑色的鮮血蜿蜒成小河,流落舞台,形成一條烏黑黏稠的水渠。
循聲追去的李道一隻見到異變的黑皮怪,那個利德曼夫人的小情人?
她背著魔畫,那畫還釘著一把唐刀,由於岑今施加其上的重力,致使黑皮女人被壓得幾乎匍匐在地。
“是你蠱惑觀眾吃人魚肉?”李道一不動聲色地逼近,“你不是痛恨怪物?為什麼還跟吃人的怪物合作?”
“魔畫蠱惑我,蠱惑觀眾。”頓了頓,黑皮女人說:“不過,獻祭失敗,船靈會失控。”
魔畫為什麼蠱惑觀眾吃掉人魚肉?
不會傳說是真的,人魚吃掉阿喀琉斯的肉,所以被製成魔畫的阿喀琉斯恨人魚,看到人魚就蠱惑觀眾吃掉人魚肉?
李道一:“失控的船靈難以對付,我們必須在它進食期間趁機殺死。”
黑皮女人:“龍骨堅不可摧,船靈殺不死,洛基是謊言之神。”她說話斷斷續續,既受魔畫影響,又受畸變困擾,勉強維持人性。
李道一:“你意思是說,蘇珊和洛基合夥騙我們,並沒有合作的誠意?”
黑皮女人:“瑪麗,說過,幽靈船、奇幻夜和獻祭……最初是洛基提出來,藝術長街和畫廊區屬於羅賓,箱房屬於諾倫,蒸汽室屬於瑪麗,演藝廳……屬於洛基。”
李道一:“船靈和洛基屬於同夥?”
黑皮女人:“丁燳青請我幫忙,引誘船靈,我才發現他們關係匪淺……什麼樣的關係,我還不知道。”
李道一幫她搬開魔畫,黑皮女人沒有攻擊,縱跳進通風口,蹲在那裡凝望李道一。
“真好,你們還是人。”黑皮女人不無羨慕地感歎:“我有時候突然想撕開人類青色的血管,理智的時間越來越少。”
“丁燳青和你私下聯係?”
“他救過我,有能力殺死瑪麗,銷毀幽靈船,我願意幫他。”
李道一看了她半晌,才發現她五官很美,充滿野性,假如出道,或許能成為巨星:“我有幸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女士?”
“艾莉克。”
說完便消失。
李道一原地停留幾秒,驀地轉身奔向包廂,裡麵隻有諾倫、利德曼夫人和羅賓,洛基不翼而飛,巫雨潔和龍老板也不知跑到哪裡去。
他試探利德曼夫人和羅賓的鼻息,確定他們還活著,到諾倫的時候卻發現他死了。
居然死了?誰殺的他?
是洛基?為什麼專門殺諾倫?還是趁機殺三人,沒來得及殺其他兩個?
正思索間,巫雨潔和龍老板回來,李道一問:“發生什麼?”
巫雨潔:“觀眾席暴.亂吸引我們兩個的注意,沒發現洛基醒來,悄悄擰斷諾倫的頭顱,還想殺死其他兩個,被我們發現就跑了。
他很熟悉演藝廳的結構,鑽進一麵牆就甩脫我們。”
李道一將剛才遇到艾莉克的事情說出,龍老板覺察不對:“她知道洛基有問題,還在20年後讓岑今找洛基?”
巫雨潔:“洛基擅長偽裝和謊言,20年跨度那麼長,說不定哪一時刻策反艾莉克或騙過她,至少這一刻的艾莉克沒被騙、也沒撒謊,站在我們這邊。”
龍老板:“你們過來看。”
巫雨潔和李道一趕緊過去,見舞台和觀眾席地麵裂成兩半,有隆隆聲響,還伴隨低沉的獸吼,隱約可見地麵有一架古代龍骨裸.露出來,看到舞台的慘狀,便有怒吼聲發出。
整個演藝廳都在搖晃,船靈回到龍骨本體,東闖西撞,猛地撞向後台牆體,沙石和木屑滾滾落下,隱約聽到人類的尖叫聲,三人很快反應過來對麵就是大堂。
八百多人和江白平措就在那裡,船靈嗅聞到人氣,準備將吃不到飯的怒氣撒在他們身上。
三人當即跳下觀眾席,阻止船靈。
巫雨潔刀劍在手,一招刀罡劍煞砍向龍頭,成功轉移船靈大半仇恨,龍老板立於高空,抽取大海水壓重重砸落龍骨,李道一手臂肌肉虯結、青筋暴突,用儘全身力氣握著十萬重壓的唐刀,猛朝龍骨中間砍下去。
但他們的攻擊隻能在龍骨上留下刀痕,並不能徹底摧毀龍骨,因為龍骨固若金湯,根本無法被摧毀。
龍老板死死壓住龍骨,巫雨潔和李道一負責攻擊,船靈卻在此時離開本體,化為無處不在的存在,出其不意地攻擊三人,打斷他們的合作和壓製,將三人逼到舞台中央,重新合上鐵籠。
三人背對背,警惕四麵八方。
巫雨潔:“該不會要我們自相殘殺?”
龍老板:“想得美!”
李道一:“我劈斷鐵籠,老龍去找鏡子,到時候我和巫雨潔一起將船靈引入鏡子。”
巫雨潔皺眉:“洛基的話可信?”
李道一:“謊言都是七分真三分假,死馬當活馬醫,目前隻剩下這一個選項。”
龍老板:“彆磨蹭了,快開工!”
李道一劈裂鐵籠,龍老板奔向出口,觀眾席的座椅唰唰搖動,飄至半空,化成一隻西方噴火龍,張開血盆大口衝龍老板咆哮,空氣肉眼可見地扭曲。
龍老板舉起拳頭,憑空跳躍,一拳挾裹十萬重壓砸下去,將龍頭砸偏,落至其龍背,飛快奔向出口,朝洗手間跑去。
船靈扇動翅膀,甩著尾巴,演藝廳如狂風過境,一片狼藉,木板、殘肢和血水全部飄向半空,朝巫雨潔和李道一撲過來。
巫雨潔飄至半空,長發飛揚,麵孔豔若桃李、冷如冰霜,刀劍比作十字:“刀罡劍煞·阿修羅。”
刀罡劍煞織成天羅地網,自下而上,削落地麵、牆體一寸寸如柳條似的木條,灌入凶煞至極的刀氣、劍氣,四麵八方包圍船靈,鋒利無比的木條形成百萬箭陣,以迅雷閃電之勢擊向船靈,專門往縫隙裡鑽,殺傷力和破壞力超強,船靈製造而成的西方龍霎時分崩離析,寸寸皴裂。
猛地爆炸,散落一地的木塊鐵片。
船靈脫離龍身,回到龍骨,剛一回神,迎麵就是李道一雷霆電擊般的攻擊,不至於死亡,卻有實質的疼痛如雨點落下己身,迫得它的船體發出不堪忍受的呻.吟聲。
巫雨潔配合李道一,不給船靈喘口氣的機會,打得它既無還手之力,又無法躲避回擊。
船靈在龍骨一時,龍骨遭遇的攻擊就會反彈回它身上,除非它脫離龍骨,而巫雨潔和李道一的目的就是將船靈打得抱頭鼠躥,以至慌不擇路。
龍老板搬來兩麵長寬都在兩米的鏡子,靠著牆麵擺放,扯下牆麵垂下的幕布包裹,衝巫雨潔和李道一大喊:“彆讓船靈過來!”
疼得想打滾的船靈一見那麵木質牆便扭動身體,掙紮著準備撲過來,李道一和巫雨潔做出竭力阻攔的姿勢,連龍老板也舉著拳頭打過來,後方的牆壁被鑿開一個兩米高的洞,江白平措進來,一見雙方打得水深火熱,二話不說打殺過來。
兩個人類已打得船靈痛苦不堪,再來兩個,龍骨不會被打碎,它也會被疼死!
船靈不管不顧地衝向牆體,速度快如電光。
就在它快撞進牆麵的時候,龍老板拉下幕布,由於此前視角問題沒發現這兒有幕布,這下一動作才看見,順勢瞧見克星鏡麵,船靈恐懼得發出響徹寰宇的尖叫。
慌亂想拐彎逃躥,然而速度太快,連急刹車都來不及便狠狠撞進鏡麵,船靈困死其中,大量白霧充斥鏡子裡,不斷做出各種恐怖形態發出咆哮,做著捶打鏡麵的動作試圖出來。
龍老板四人站在鏡子前欣賞驚慌失措的船靈:“打碎鏡子是徹底殺死船靈,還是會放出它?”
巫雨潔摁著疼痛的手腕,抹掉唇邊的鮮血,麵無表情說:“我不敢試,你們敢嗎?”
李道一:“沉入大海深處,讓它永遠囚困在挪威海。”
“啊——”船靈發出刺痛耳膜的尖叫。
江白平措:“我同意。”
於是他們將鏡子沉入挪威海,船靈永遠被困在深海深處,除非哪一天被打撈起來,不過可能性注定很低。
他們搬出藏在舞台下方的救生艇,隻有六艘,比想象中少太多,每一艘最多坐25人,根本不夠八百人用。
帕特掙開人群走過來,看了看他們身上的傷口和狼藉的演藝廳,還有無數殘肢,沉默片刻,聰明的沒有過多詢問,而是提起最重要的問題:“你們是準備讓所有人乘坐救生艇離開?不能將船開進港口?”
“如果你們害怕被發現,可以先行離開,我們保證什麼話都不多說。”
他後麵的人類紛紛開口:“我們保證替你們保密。”
李道一等人回望,隻說會考慮,便走到一旁商量:“箱房還有沒被殺光的怪物,洛基居心叵測,躲藏在某個角落,隨時可能反殺我們。”
“隻有我們四個的話,還好解決,八百多人是最大的掣肘,不能隨便賭。”
“公海信號時有時無,船內發送信息能接收,聯係機構的信息卻發不出去,不然就能聯係最近的國家儘快派遣船隻救援。”
“彆忘了結局是幽靈船和一千多人共同消失,目前死了兩三百人,隻剩下八百多,要麼死、要麼消失,你們說接下來發生什麼才導致幽靈船和這八百多人一起消失?”
“你們可能沒注意到一件事,因為我們沒穿越時空,所以有些矛盾點可能沒發現——”李道一環顧三人麵孔,壓低聲音說:“幽靈船和一千多人都失蹤了,那麼伊萬怎麼清晰描述出奇幻夜當晚發生的事情?網紅怎麼能清晰說出畫廊室出現三十八具屍體?”
“伊萬跟蘇珊在一起,蘇珊有可能是洛基,有可能是她親口告訴伊萬,也有可能伊萬和她是同黨。”巫雨潔如是猜測。
“至於那個網紅直播……”相差兩個小時的不同空間,20年後的幽靈船裡,丁燳青說道:“他當時被魔畫蠱惑,說出來的畫廊室三十八具屍體或許是魔畫借他之口,故意渲染恐怖氣氛,動搖我們的理智,好趁虛而入。”
岑今看向麵色如常的伊萬:“這群主播從踏上幽靈船的那一刻開始,神智就被蠱惑,真假不分,他們的認知和說出口的話,或許連自己都分不清。”
舞台中央的利德曼夫人和肉山羅賓廝殺正酣,沒空理會發出聲音的丁燳青和岑今。
“船靈在20年前就被消滅,洛基假造出船靈恐嚇利德曼夫人和肉山羅賓,維持平衡,保護自我,而她畸變成詭異,擺脫重病纏身的過去,應該滿足於此,不想做回人類,但她又想打破被困幽靈船的僵局,所以利用了我們。”
丁燳青:“利德曼和羅賓自相殘殺,要麼她當漁翁得全利,但沒必要留我們在這兒,我們會打擾她趁機收割那兩隻詭異的命。她騙我們還有船靈,還要一隻籠獸王,有沒有可能的確想養出一隻籠獸王?”
岑今:“籠獸王凶猛,她養出來被吃嗎?”
丁燳青:“如果是她想吃呢?”
岑今眯起眼,聲音輕如柳絮:“日新月異,磁場扭曲,汙染嚴重,難免滋生新的船靈。”
丁燳青:“洛基,謊言之神,騙子的祖宗,我們想騙她,焉知她不是也想騙我們?我和艾莉克私下聯係過,請她以她本人的名義拉攏船靈,偶然發現船靈和洛基、蘇珊這兩個身份的關係匪淺,有些親密,利德曼夫人他們每一個都有管理的區域,洛基應當也有。
他管理著演藝廳,又有著極為渴望的健康,難免和船靈有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岑今:“你沒跟我說。”
丁燳青撓了撓岑今的掌心說:“以防萬一,我擔心有監視。”
岑今倒沒生氣,隻哼笑:“我以為我騙過洛基,分裂他們四個,想讓他們先內鬥,結果反被利用……不過他應該不知道時空交錯,否則早就回到過去做點什麼了。”
丁燳青慢悠悠說:“看似被騙,收獲可不小。”
岑今:“?”
還沒發表疑問,蘇珊便過來,釋放友好信號:“很快就能解決瑪麗和羅賓,離開幽靈船,離開被囚困二十年的牢獄,我真期待。”
她適時露出興奮難抑的克製表情,搓了搓手,舔著嘴皮猶豫道:“我們的合作快結束,我現在變成怪物,不需再跟克羅爾家族繼續合作,等離開幽靈船,準備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住,需要一點錢……”
岑今:“沒錢,不借。”
蘇珊:“不是借錢,我和瑪麗他們有一筆共同存起來的錢,不多也不少,現在應該還在,隻是取出來需要信物。信物就是四枚維京時期的古金幣,能不能還給我?”
岑今恍然大悟:“古幣啊,我沒帶在身上。”
蘇珊:“在哪?”
岑今:“藏起來了。”他目光轉移:“勝負分出來了,籠獸王居然是肉山羅賓——好像沒什麼意外。”
在他們聊天之際,籠獸鬥的結果分出來,實力強盛又喝下大量骨湯的肉山羅賓勝出,正大快朵頤地吃著利德曼夫人。
當年共同發家致富的合作夥伴,如今一個被細嚼慢咽,一個不人不鬼,也是被吃的宿命,算是償還他們當年禍害無辜人命的罪孽。
肉山羅賓吃完利德曼夫人,像當年的人魚那樣進入畸變虛弱狀態。
岑今:“洛基,船靈什麼時候出來?”
蘇珊的聲音自左後方傳來:“你們知道船靈怎麼來的嗎?”
岑今:“願洗耳恭聽。”
大概是寂寞二十年終於來到成功的最後一刻,蘇珊犯了所有反派的通病,突然爆發無比強烈的傾訴欲。
“不知道是不是亡魂千百年徘徊此地留下的不甘和怨恨尤為強烈,所以需要找一個有過慘烈曆史的船塚,年代要足夠久遠。
我們當年幸運,找到維京海盜時期的船塚,爆發過無數次海戰,深海底下白骨森森,而在無數船塚中,我一眼看中那艘‘無骨人’,對,就是曆史中臭名昭彰的海盜船。
我用它的龍骨製作一艘新的船隻,試圖製造有應必求的船靈——因為我有一個人類無法實現的願望。”
“但我失敗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諾倫找上門,告訴我他有辦法養出船靈,於是拉來利德曼夫人和羅賓,養出無數小可愛,再讓小可愛一遍遍廝殺,嘗試了十年,最終那隻勝出的籠獸王百裡挑一,絕無僅有,然後我們獻祭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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