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吃了一驚。
紛紛看向台下的楚藍——水也沒看清楚她是如何出的手,他們看見的時候,那驟然朝雲姬胸前飛去的短箭已經被她抓在了手中。
就連站在楚藍一左一右的林詩音和黃婆婆都沒看清楚。
這會兒兩人正看著她手中那短箭的箭頭上幽藍的光直吸涼氣。
前段時間李園頻頻有武林人士上門去,不管是去尋仇還是去找楚藍切磋的、拜師的,總而言之全都是江湖人士,最後包括那些來尋仇的,一多半兒死了,剩下的一半也全都楚藍製服,老老實實聽她的話了。
原本對江湖一無所知的林詩音和黃婆婆是李園中最親近楚藍、與她接觸最多的人。
因為到李園的人什麼三教九流都有,十八般武藝、各種江湖手段她們也都跟著楚藍一起見識過了。
這樣箭頭幽藍的光一看就是抹了劇毒的,哪怕不是見血封喉,也差不了多少。
那又被雲姬結結實實一腳踹在臉上的男人轉過頭來,對著楚藍破口大罵道:“瞎了你的狗眼了敢壞爺爺的好——”
雲姬不等他說完,踩在他頭上的腳就移到了他的臉上,重重一碾,他終於緊緊地閉上嘴巴說不出話來了。
雲姬對台下的楚藍嫣然一笑道:“多謝姑娘仗義相助。”
楚藍和林詩音、還有黃婆婆來得很早,這會兒其實還遠遠不到雲姬跳舞的時間。
因此台下人並不多,而高台上原本空無一人,此時因為雲姬跟那個矮胖的男人打起來,才多了幾個人。
但這些人也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派。
一派顯然是跟那個矮胖男人一起來找事的,此時正站在雲姬身旁將她團團圍住,對雲姬虎視眈眈,隻想等著時機一到就要對她動手。
同時嘴上也不忘放狠話。
“趕緊放開我們孫三爺,否則有你好看的!你整個飛燕閣都給你夷為平地!”
另一派全都是女子。
唯一一個男人還彎腰駝背的,似乎是長年累月地彎腰笑臉迎人習慣了,無論何時何地都無法挺胸抬頭了。
他夾雜在一群鶯鶯燕燕中,倒比那些女子更弱不禁風、更低聲下氣一些。
那幾個女子的穿著打扮分明也是飛燕閣的人。
要麼是跟出來伺候的女子、要麼是飛燕閣管事的、老板娘之類的人物。
那挽起了頭發做婦人打扮、看著四十出頭的女人此時也看著地上那個身旁那些狗腿子們口中的“孫三爺”說道:“三爺,你看,我叫雲姬趕緊放了你,改日在飛燕閣準備一桌最上等的酒席給你賠罪,這事兒就過去了如何?雲姬在這高台上跳胡旋舞是東方城主的意思,耽擱了誰也擔待不起,孫三爺你說是不是?”
這女人說話時,雲姬已經移開了自己的腳。
她的舞裙都換好了,顯然正在後頭準備登台跳舞的諸多事宜,她跳舞時不穿鞋子,這會兒也是赤著一雙瑩潤潔白的腳。
而那個被稱為孫三爺的卻是矮矮胖胖,頭發挽成了一個發髻,用白玉發冠固定著,那後移的發際線、油光瓦亮的大腦門、還有臉上坑坑窪窪的……
要叫楚藍說,雲姬的腳踩在這矮胖禿頭的臉上,都有些臟了他的腳了。
此時楚藍一出口,顯然說中了那人的痛處。
不光是躺在地上的孫三爺,連還站著的跟他一起來的幾個男的,都忍不住麵麵相覷,神情猶疑不定。
“三爺您看——”
雲姬移開了腳,那孫三爺自然不會再躺在地上了,他一躍而起,站起來就要再次破口大罵,不經意間眼睛餘光卻看見了楚藍正在把玩她手裡接住的那一隻淬了毒的暗箭。
他頓時僵住了。
他這一趟出來身邊隻帶了這麼一個使用暗器的好手,他的暗器早些年在江湖上也闖出了一些名堂,許多人聽見那人的名號都嚇得麵無人色的。
正是因為有他保護,他才敢一路百無禁忌、見什麼地方直接闖進去、見什麼人阻攔直接動手,追著人就這麼一頭紮進了飛燕閣裡。
同住在洛水城中,孫三爺自然也知道飛燕閣的後台、更知道飛燕閣的雲姬不是普通的花魁名妓,她還有一身不錯的武藝,尤其輕功更是稱得上江湖上一流的高手。
但也正因為雲姬最拿得出手的是輕功,所以孫三爺才無所顧忌,直接帶著人衝進了飛燕閣拿人。
輕功再好又不能殺人,怕她何來?
至於飛燕閣的後台,他孫三爺在這洛水城中混出了一席之地,難道就沒有後台了麼?
他又不是無緣無故到飛燕閣尋釁滋事,而是有正當理由。
哪怕是到飛燕閣背後那人麵前去說他也不怕。
然而,這種種設想,都是建立在他孫老三好好活著的情況之下。
台下這人不知道什麼來頭,竟然能夠空手接住哨子的暗箭,決不可小覷。
此刻那淬了毒的短箭在她手中,誰敢說她隻能接住、不能投出來?
那上頭的毒孫老再清楚不過,劃破一丁點兒皮肉就會全身潰爛而死,天下無人可救。
他若是今日死在了這裡,後頭飛燕閣就算被夷為平地、裡頭的女人全都死光,死得比他更慘一萬倍,那也沒有用了。
孫老三沒有看見也就算了,他躺在地上被人用腳踩著臉的時候,就打了手勢叫藏在暗處的哨子出手。
本以為萬無一失——
他躺在地上臉被踩歪了,正好看著哨子的方向,將那暗箭如何從台下朝雲姬的方向射來看得一清二楚。
卻沒有能看見那站在台下的女子是如何出手接住的。
這樣的身手……
或許不能直接隨手將那淬了毒的短箭當成暗器一樣投擲出來,但他敢賭嗎?用命賭?
孫老三發現楚藍手中把玩著那支短箭之後,他就再也無法不將她當回事了,一般心神放在飛燕閣諸人這邊,另一半心神卻放在了楚藍那隻手上。
可同時他也很清楚。
楚藍接箭快得他根本看不清動作,那如果她要朝他投箭,他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的。
孫老三能在這洛水城中紮根二十年,靠的就是他這份自知之明。
他遇事從不托大。
這回也是一樣。
一半注意力分在了楚藍身上,他到嘴邊的罵聲就沒有再罵出口了。
心思急轉間,孫老三用力地抿了抿嘴,直憋得一張臉鐵青,笑得比哭還難看地說道:“嗬嗬、哈哈……”
“我追著那兩個小崽子追了整整九條街,怒火衝昏了頭了,這才冒犯了飛燕閣、雲姬姑娘……姑娘的赤足多少人想舔都舔不著,踩在我臉上,那是我這張爛臉的榮幸……嗬嗬,哈哈哈!”
他留神著台下楚藍的神色,口中慢慢說道:“這樣,隻要雲姬姑娘把那兩個小崽子教出來,改日的賠禮也免了,咱們隻當今日是誤會一場,來日我還帶了兄弟到飛燕閣喝酒去,如何?”
雲姬斷然拒絕道:“不可能。孫老三,你以為我是閒得沒事乾才在城主壽誕前一日惹麻煩麼?你要抓那小孩兒去做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我既然撞上了,就絕不可能把他們交給你。”
雲姬轉頭又對旁邊的老板娘說道:“宋姐,咱們道上也有道上的規矩,你我雖然淪落風塵,但卻最恨逼良為娼之人。”
孫老三臉色又變了變。
姓宋的老板娘神色不變,也不去看雲姬,隻是笑著對孫老三說道:“孫三爺,你看?馬上就要到雲姬登台獻舞的時間了,昨日不少人聽說今日雲姬還會再跳一曲胡旋舞,今日可都早早趕來了……”
孫老三沒有說話,一時麵色陰晴不定。
楚藍在台下將高台上眾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當她聽到雲姬說出“逼良為娼”四個字時,就知道這閒事沒管錯。
此時見孫老三還在猶豫,更是揚聲說道:“巧了,我今日也是來看雲姬姑娘跳舞的,孫三爺,你若要誤了她跳舞的時辰我可不答應。我這人跟你一樣,一旦怒火衝昏頭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麼事來。”
孫老三臉上青青紅紅一陣子後,抬手道:“今日我給飛燕閣一個麵子!走!”
他一抬手,人也乾脆利落地轉身跳下了高台。
他帶來的人手乾脆利落地跟著他一起跳了下去。
這時台下來看雲姬跳舞的人慢慢多了起來,這群人的相貌和穿著並不打眼,跳進了人多裡,幾下就找不出來了。
雲姬在台上,對台下的楚藍款款下拜,手上飛快地做了一個動作。
這會兒人已經多了,她就沒有再開口跟楚藍說什麼。
一旁的宋老板見麻煩走了,輕輕鬆了一口氣,拉著雲姬直奔豆沙紅色的簾子後頭去了。
楚藍轉過頭,對林詩音二人低聲說道:“我有事要離開一會兒,你們在這裡等我。”
林詩音道:“我也去。”
楚藍就帶上了她。
二人像昨天那樣直奔飛燕閣大門處,但才剛走出逐漸擁擠的人群,就有一個機靈的小丫頭快步走了過來。
“是楚姑娘麼?”
楚藍點頭。
“二位請跟我來。”
在前頭帶路,七拐八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帶著楚藍二人到了一處牆角,那裡正蹲著兩個小孩兒。
一男一女。
女孩兒看著十歲左右,男孩兒七八歲的樣子。
女孩兒除了一雙眼睛黑寶石一樣亮之外,相貌倒是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那男孩兒可就不一樣了。
即便隻有**歲,還一臉的稚嫩,也能看出那眉眼、出色的鼻梁、精致的嘴唇……
楚藍自認為見多識廣,也得說一句這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看的小男孩兒。
白皙精致不輸給許多女子。
雲姬說了“逼良為娼”,而這女孩的相貌卻並不出眾,楚藍一看清楚他們兩個的臉,就知道那個孫老三的目標是誰了。
林詩音顯然也看出來了,正極力忍住不讓麵上露出任何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