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並沒有動手。
那就絕沒有有些人猜測的那樣,不甘心輸給楚藍、想要再跟她比試一次的意思。
離得近的人,就聽見葉孤城用毫不遮掩的音量問道:“我方才觀戰你與西門吹雪的對決,有所頓悟,不知可否在今夜子時過後,再與姑娘論劍?”
楚藍點頭道:“當然可以。”
同時,她又看著葉孤城那張完美無缺、超脫世俗的麵容,語出驚人道:“城中流言說我看臉收徒……”
她感歎道:“看著葉城主這張臉真,叫人不由得想到,若是真看臉的話,我大概得要按照葉城主的標準來才行。”
旁邊的人紛紛露出吃驚的表情。
尤其陸小鳳,雖然是他說動了叫葉孤城現在就過去找他妹子,但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葉孤城一定會照他說的做。
畢竟他隻是去了,但並沒有答應他什麼。
沒有想到他妹子今日這麼配合!
陸小鳳雙眼微微睜大之後,下意識去看周圍人的反應。
果然他們先是震驚於楚藍居然是這樣的楚藍!
雖然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可也極少有姑娘家能當著男人的麵說這樣的話吧?這豈非跟調/戲差不多麼?
當然,更加叫人出乎意料的是,看上去冷若冰霜的葉孤城竟然沒有翻臉。
他聽了楚藍的話之後,隻是微微一怔,而後淡淡說道:“皮囊而已。若你當真看臉收徒,隻怕這冠絕天下的越女劍法,便要斷絕在你手中了。”
楚藍搖了搖頭,真情實感地說道:“美貌可是世上最稀缺的資源的一種,尤其像葉城主、西門吹雪這樣出眾的相貌,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人群當中一片嘩然——
這兩個當世頂尖的劍客站在眾目睽睽之下,交談的竟然是外貌!
如果不聽他們談話的內容,隻是遠遠看著這兩個人、或者是聽說楚藍和白雲城主葉孤城進行了一番談話,任是誰也不可能想到他們聊的竟然是這樣的內容啊!
葉孤城的脾氣出奇得好。
而楚藍的性子似乎也大大地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她看著很年輕,卻已經能使出那樣驚才絕豔的劍法,稱為當世第一劍客也毫不誇張。
這已經應了那一句人不可貌相。
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還有當眾議論這世上除了她之外,最出名的兩個年輕劍客的相貌的閒情逸致。
當然,這兩個人才輸給了楚藍,要說這世上誰有資格、有膽量做這件事的話,除了楚藍之外,似乎也不能再想到旁人了。
人群中有人大叫道:“楚姑娘眼光好高!”
話音一落,眾人就聽到楚藍補充道:“當然了,要長得像我哥哥陸小鳳、或是花滿樓花公子那樣的,非要做我徒弟,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人群當中又傳來方才那個潑辣的女聲,這回還帶著笑意。
她大概也是用上了內力,因此在場的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眼光也太高啦!不能稍微放寬標準麼?不管是葉孤城還是西門吹雪,還是陸小鳳花滿樓,這等才貌也不是等閒能生出來的啊!”
眾人見楚藍並不生氣,也跟著起哄道:“是啊是啊!這要求也太為難人啦!長相是父母給的,咱們就算不滿意也不能改啊。這要求太高了,楚姑娘隻怕收不到徒弟!”
楚藍脾氣好得很,笑盈盈地說道:“那就像我之前說的,看資質,資質過關的,貌若鐘馗,也不耽誤跟著我學武。”
可這個資質,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從楚藍放出收徒的風聲,碼頭上的人老實下來到如今,楚藍也不過隻是收了兩個徒弟。
其中隻有一個嶽洋是在碼頭上扛麻袋的人當中收的,還有一個屠勁山聽說是鏢局從慈幼局挑回去從小調/教預備著長大了在大通鏢局裡做鏢師的。
而碼頭上這些日子來來去去的人最少上千!
這概率未免太低。
可人們再轉念一想,方才楚藍那磅礴一劍,也絕非泛泛之輩能學會的。
大概資質不夠,就算是拜了師,也學不會她的劍法。
很多腦子比較靈活、對拜師原本就沒有什麼奢望的江湖人士想到這一節,又都能夠理解楚藍了幾分。
畢竟她都已經不在意師徒名分、也不限製收徒的名額了,可見也是真心想多收幾個徒弟的。
可她那越女劍法——
“我就算今日拜了師,真能學得會麼?”
多數有自知之明的人都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不過資質這東西麼……誰又說得準自己的資質是好是壞呢?
真要看這玄之又玄、看不見摸不著的資質的話,還不如看臉,反倒更直觀一點?至少一個人長得是美是醜,總是有目共睹的。
場中的許多人暗暗思量著什麼,慢慢散去。
不少認得陸小鳳的人經過他身邊都要用各種語氣感歎一句什麼。
“好福氣啊!陸大俠!”
“啊喲,陸小鳳,聽說你這妹子隻是義妹,楚藍姑娘不會是看你的臉才決定與你結拜的吧?”
“仔細看看,陸小鳳雖然生了四條眉毛,但長得確實一副好相貌,否則也不會引得江湖上無數美女動心了。楚藍姑娘點你的名,倒是可以預料。”
陸小鳳完全沒有想到這戰火竟然還能燒到自己身上,他做不出拿布巾蒙臉的事,隻好閃身離去。
他才到花滿樓的小樓裡,就聽見司空摘星哈哈笑道:“陸小鳳,咱們可是好朋友,你不告訴我說不去啊!”
陸小鳳明知道他不會有什麼好話,還是忍不住問道:“告訴你什麼?”
司空摘星道:“當然是告訴我,楚藍究竟怎麼變成你妹妹的?難道真是看臉?”
陸小鳳苦笑道:“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是我妹妹了,滿江湖都知道了。”
司空摘星湊到他麵前看著他的臉問道:“那你等她回來問問她?要麼我們現在去問問嶽洋、或者是那個小屠?他們兩個人呢?”
陸小鳳道:“不知道。”
他沒有說謊,是真不知道。
早上出了飯館他們二人就跟在楚藍身邊,但楚藍與西門吹雪決鬥時,他與葉孤城站在一起,沒有看到他們二人的蹤跡,後來比試結束,葉孤城去找楚藍,他也還是沒看見那兩個人。
“或許還在碼頭上搬麻袋?”
這句話不知道哪裡戳中了司空摘星的笑點,他又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為什麼回來了?你妹子說過你今日可以休息?不用搬四個時辰的麻袋了?”
陸小鳳再一次露出苦笑,喃喃說道:“是啊,她說今日放我一天假,明日準時去碼頭上乾活……你的六百八十四條蚯蚓,隻怕要再等等了。”
司空摘星都有點同情他了,說道:“沒事,我不急,你可以慢慢來,有空再去挖。”
他看著陸小鳳吃了狗屎一樣的表情,忍不住又問道:“你們還差多少錢才能買得起房子啊?你妹妹不會買了房子還要繼續在那兒乾吧?”
陸小鳳的表情更加苦澀了,說道:“她昨日才說過,這些時日管著整個月亮灣碼頭,每日收入不菲,很快就能買得起花滿樓這小樓旁邊的房子了。但是——”
司空摘星已經快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追問道:“但是什麼?”
“但是,有了房子,也一樣還是要繼續掙錢吃飯、生活,養徒弟。”陸小鳳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苦還是樂,說道,“她說我們是兄妹,我的徒弟就是她的徒弟,我也得一起替她養徒弟。”
司空摘星終於露出一絲同情。
陸小鳳道:“不過楚藍也說了,在碼頭上乾不是長久的事情,扛麻袋沒有足夠的時間教徒弟,也教不出來好徒弟,所以她已經又找好了另一個既能夠掙錢又能教徒弟的工作,到時候要叫我也一起去。”
司空摘星道:“什麼工作?”
“大通鏢局裡做鏢師。”
司空摘星咋舌道:“天下第一的鏢局,大通鏢局?她新收的那個小徒弟屠勁山就是大通鏢局的是吧?”
陸小鳳猜到了他在想什麼,說道:“她收徒的時候並不知道屠勁山是大通鏢局的未來鏢師。”
“那我猜大通鏢局的總鏢頭葛通聽說了這件事一定很高興。”
陸小鳳苦笑道:“他人今日也在月亮灣碼頭,聽說這件事的確非常高興。”
“哈哈哈哈哈哈!等他知道了名滿江湖的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也要去大通鏢局做鏢師,一定會更加高興!”
陸小鳳看向月亮灣碼頭的方向,喃喃說道:“他高不高興我還不清楚,反正我是不大高興……”
“哈哈哈,聽起來陸小鳳有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妹子之後也並不全是好事兒嘛!你出去跟旁人說一說,他們或許就不再羨慕你了?畢竟自由自在來去如風的陸小鳳已經變成了乖乖聽話的陸小雞!”
陸小鳳沉思道:“你說得對,或許我真該告訴我的朋友們,有一個天下第一的妹子,是一件快樂但有時候也很痛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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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藍可不知道她異父異母的親哥哥正在跟好友吐槽關於他有了一個妹子、就從陸小鳳變成了陸小雞的事情。
她與葉孤城聊完,人群逐漸散去,她已經繼續去搬她的麻袋了。
隻是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
嶽洋和屠勁山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
楚藍看向嶽洋說道:“你方才已經見過了真正的越女劍法,可有什麼想說的麼?”
說罷又側過頭去對有些不安的屠勁山說道:“你以前隻學了些拳腳功夫,從沒有學過武功,不用著急,可以慢慢來。”
屠勁山用力點頭,口中恭恭敬敬地說道:“是,師父。”
嶽洋的目光看向甲板外一望無際的滔滔江水,沒有說話。
但正因為他沒有回答,楚藍反而露出了幾分滿意的笑容來。
與西門吹雪一戰後,陸小鳳的妹子已經是天下第一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天下。
而此時此刻雖然還沒有到子時。
在城中的人們都已經想好了霍休那富甲天下的財產會交給誰。
傳聞霍休武功很高,但眾人畢竟沒有見過,但他很有錢倒是江湖中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尤其最近有珠光寶氣閣的閻鐵珊、峨眉派的獨孤一鶴替他免費做宣傳,知道的人就更加多了。
流言中提到的武功秘籍麼——
楚藍本身武功已經是天下第一了,自然不在乎旁人的秘籍,但那幾輩子花不完的錢,也是想一想就非常令人心動的啊!
不知道楚藍拿到了這些錢會做什麼?
總不會是要承包更多的碼頭去搬麻袋吧。
順著這個思路,就有很多人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霍休呢?
眼看著日頭已經慢慢偏西,要不了幾個時辰就到子時了。
霍休怎麼還沒有出現?
傳聞他富甲天下。
若隻是他托手下的人交到本地官府手裡的那幾個大城的產業的話,可還遠遠達不到富甲天下的程度啊!
反正楚藍天下第一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再也沒有什麼爭議。
那麼仍然在城中沒有離去的人,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放在了霍休的身上。
不是沒有人想到,假如他真的毀約不露麵怎麼辦?
“不至於吧,那霍休怎麼說也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此失信於天下人,他以後還有什麼麵目在世上立足?”
“他要是就這麼躲起來不露麵呢?怎麼辦?”
不會有人想到,楚藍新收的小徒弟屠勁山也正在問她這個問題。
他以前是個孤兒,去了鏢局裡也是隻能填飽肚子、每日都要聽話完成鏢局的老鏢師給安排的鍛煉腿腳的任務、有事也要給鏢局裡跑跑腿什麼的。
鏢局裡跟他一樣的小孩有好幾個,大家看似相處的像是好兄弟一樣。
但其實他們全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鏢局收養他們在一開始就說好了,是為了培養他們接班,以後做鏢師的。
大家都是為了混口飯吃,從來不講究、也沒有人講究什麼家人的溫情,那未免也太矯情了。
當鏢師的也算是另一種跑江湖,他們的消息也都靈通,屠勁山當然也聽說了打敗葉孤城的劍客楚藍放話要收徒的事情。
但他從沒有想過這樣的好事會落在自己頭上。
當驚喜突然降臨時,屠勁山有一種餡餅……不不不,不是餡餅,是大金錠砸在了自己的頭上,砸的他頭暈目眩,好久都覺得自己在做夢,夢醒了他還是跟著師傅跑腿的小孤兒。
直到周圍認識他的所有人的態度都截然不同了。
每一個人麵對她時都是笑著、帶著幾分諂媚、討好,甚至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說得全都是他愛聽的好話的時候……
屠勁山終於有了幾分真實感。
但同樣的,他也會很清楚這是怎麼來的。
因此他早已經在心裡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跟著師父,聽她的話,一切為師父著想。
但他沒有學過武功,隻會一點拳腳功夫。
而楚藍身邊可能武功最差的要數嶽洋,但他的武功也絕不是屠勁山能相提並論的。
楚藍也說了他沒有武功底子,要從基礎慢慢來。
屠勁山知道不能著急,要聽師父的話不能惹她不高興,因此他不會貿然提出任何關於武功的話題。
但霍休就不一樣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霍休是五十年前金鵬王朝逃出來的重臣之一,他拿了君主的錢卻不肯再回去為舊主血脈儘忠,這也就算了,竟然還勾結了叛徒殘殺舊主。
可謂無情無義、無恥至極!
這樣的人,天下人提起時都要唾他一口唾沫的。
屠勁山站在楚藍的角度,自然而然地會擔心他要是耍賴不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