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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下領帶,攥在手裡,往二樓的餐廳走去。

加長的白色西歐餐桌上擺放好了精致的餐食,但椅子上空無一人,他問正在為他盛湯的傭人,“安安呢?”

傭人歎了口氣,“小少爺還在房裡,說不餓,今晚不吃了。”

“那怎麼行。”陳宗元把領帶放下,解開襯衣袖口,挽到手腕處,“你裝盤一份他愛吃的菜,我給他端過去。”

傭人在這個家裡做了二十年的活了,時間比陳熠安的歲數還要大,幾乎是看著他長大,對他的口味極其了解,很快就用小碟盛好菜,“要不還是我來端吧。”

陳宗元搖頭,自己雙手接過來,緩緩上樓。

陳熠安回家的時候,恰好朋友陳父也在,想象中的大吵一架並沒有出現,因為當陳父問他還有沒有可能喜歡女孩子的時候,他不說話。

陳父說他就不該在這兒讀大學,性取向變得不倫不類,他繼續不說話。

隻是全程抱著沙發上的抱枕,望著茶幾發呆,陳父說累了,讓他滾,他又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陳父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買了張機票,找陳母一起旅遊回歸大自然了。

陳宗元手裡端著餐盤,穩穩地走到四樓最靠裡的那間房,敲響了其房門,不過沒有人應。

因為房間內部空間極大,門口裝有通向內部的電話,他往裡撥,連斷掉的提示音都沒有,定是陳熠安嫌這玩意兒鬨人,把電線給拔了,他從小就愛做這種事。

陳宗元隻好推門而入,又經過了客廳和更衣室,還有長長的走道,方才走到書房。

書房的門是敞開的,他直接邁進去,不想一個紙團就砸他腦袋上,要不是他手上快,還要砸到湯裡。

他嘶了一聲,剛要喚陳熠安的大名,結果發現整個書房內到處都是打過草稿的白紙,有畫了兩筆直接扔地上的,也有剛才那樣捏成一團直接砸他腦門上的。

陳熠安左右不停地抓耳撓腮,頭發被抓成了個雞窩,他右手還不停地在紙上描摹著,似是對自己畫的東西十分不滿意,鉛筆頭被他用力給摁斷,在紙上畫出一根長線。

“安安,先來吃點東西。”陳宗元朝裡走,但地上都是紙,實在沒地下腳。

陳熠安的聲音充滿苦悶,“我不餓,我現在很煩,文斯說的’充滿饑餓的紅’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已經畫了一天了,都沒有找到靈感……”

陳宗元有些後悔給陳熠安找這位外國老師了,布置的作業竟然把他弟弟折磨成這樣。

他不是學藝術的,他聽都聽不懂這命題,他幫不了弟弟。

這幾天,陳熠安在家上課不假,但並不是像陳熠安說的,文斯來了中國,陳家又碰巧把他請來了那樣。

而是陳熠安那天回來得突然,情緒又那樣不對勁,陳宗元自然是不會逼他回去上課,就想著投其所好特意把人大師從意大利高價請回來的,也好找個由頭給學校那邊請假,結果本是一片好心,不想卻讓弟弟越發沮喪了。

他腳踩到白紙上,朝陳熠安走近,把餐盤放到他桌上,抽開他手裡的筆,“先吃飯。”

陳熠安無奈道:“我真的吃不……”

“邊吃邊和我說說你和梁懷怎麼了。”陳宗元打斷他的話,然後給他收拾雜亂不堪的桌麵。

陳熠安聞言默了一會兒,“有這麼明顯嗎?”

陳宗元把紙團也扔了一個到他腦門上,“廢話,我是你哥。”

陳熠安又不說話了,默默地往嘴裡扒著飯,沒有胃口,但可以硬撐著往嘴裡塞,沒怎麼嘗出味道,就那樣吃完了。

陳宗元拿他沒辦法,轉身從酒櫃的抽屜裡拿出醫藥箱,拿出瓶藥水,拖過一張椅子,坐在陳熠安身邊。他把藥水倒在手上,放在手心揉搓:

“腿。”

陳熠安馬上把腿伸到陳宗元的大腿上,膝蓋上是呈深紫色的淤青。

陳宗元對準了傷口往上大力地揉,“你說你,磕哪了,磕得這麼嚴重。”

提起這個,陳熠安抿起嘴唇,不願回答,他掏出一個ipad,架在桌上,點開了一部電影,全當創作期間的放鬆。

陳宗元把他的腿放下,起身走到其身後,“把上衣脫了。”

陳熠安迅速把上衣掀了,扔到一邊。

這幾天,陳宗元每次看到他背後的淤青,都忍不住皺眉,範圍更大,淤痕更重,這得是多重砸到地上才會產生。

半天沒有給他塗藥水,陳熠安奇怪地問了聲:“哥?”

陳宗元回過神,往他背上按摩藥水活血化瘀。

其注意力逐漸被他正在看的電影給吸引過去,這部影片很少有男性角色,多數時候都在描繪兩位女主人公,似乎是個圍繞繪畫的故事。

陳宗元問:“這部電影叫什麼名字。”

“《燃燒女子的肖像》”陳熠安回答。

這是部他曾經看到一半就睡著了,發誓再也不會碰,但現在特彆想看的一部電影。

他這幾天,每次畫完畫都要看一點,現在正完尾聲。

他並不怎麼入戲,突然想看這部電影隻是出自於一股沒有緣由的執念,他邊看邊給陳宗元解釋道:

“這故事,講述的是在18世紀的法國,女畫家到一個小島上悄悄給一位富家小姐畫畫,而富家小姐即將奉家族命令和一位紳士結婚,但她並不喜歡這段婚姻,也不配合完成繪畫,女畫家就天天偷偷觀察富家小姐,以朋友的名義接近她,最終兩人相愛。”

陳宗元回味了下,“故事很美。”

“是吧。”陳熠安繼續道:

“可是你看這結局美又不美,富家小姐還是和紳士成婚了。多年以後,女畫家參加畫展時看到一幅畫,畫中的富家小姐牽著一位小女孩,和她長得十分相似,她已然有了新的生活。之後,她去觀看一場音樂會,無意看到富人區坐席,竟坐著那位富家小姐,富家小姐並沒有發現她。

女畫家默默地看著富家小姐,而富家小姐在聽著激昂的交響樂時想到了什麼,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麵,泣不成聲,時而又帶著遺憾與笑容。

“這電影,曾經是他要我看的。”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陳熠安的聲音已經有了鼻音:

“哥,對不起,我騙了他。

我一開始追他是帶著目的性的,因為與他有些誤會,所以我計劃把他追到手再狠狠甩掉,但我並沒有完全按照這個計劃實施,和他在一起也是出自真心的,可後來無意間被他知道這個計劃了,他說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相信我了,我該怎麼辦。”

他似在和陳宗元說話,又似在自言自語:

“一開始這個計劃就是錯誤的,我太幼稚了,試圖用感情手段去報複一個人,現在又受到感情的反噬,這肯定是老天都看不過眼了,在懲罰我。

我很後悔,真的,看到梁懷那麼難受,我很後悔。”

陳宗元怕他著涼,給他身上披了條毯子,“你不應該和我說對不起,你應該和他說。”

“我說過了的。”陳熠安紅著眼眶,“說過很多很多次了,但這事並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他或許可以理解我,但他可能永遠沒法原諒我,造成的傷害已經在那裡了,不是用道歉就能撫平的。

“哥哥你罵我吧,我太壞了,我有時候都覺得不能原諒我自己。”

陳宗元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彎腰撿回他扔掉的衣服,“我很想罵你,但我罵你,梁懷就能原諒你麼?做錯了事,就應該想著竭力去補救,為什麼不再把他追回來。“

“試過了,我真的試過了。”陳熠安垂著腦袋,“他抗拒我,本能的那種,說明他心裡這事還沒過去。我一直隻是覺得這件事雖然做得不對,但沒有多大不了的,嬉皮笑臉哄一哄就能過去,我沒想到這件事給他的壓力那麼大,甚至夜夜失眠。

我真的好自私好自私,我不知道對我來說輕易下的一個計劃一個決定,會給彆人帶來這麼大的傷害。”

他的嘴角帶著苦澀的意味,“我不是不回學校,是不敢回學校。梁懷的心結是我,我要是再待在他身邊,他可能會更不好受,我還不如躲得遠遠的,他眼不見心不煩還能更開心一些。”

陳宗元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沒有言語。

陳熠安仰起頭,眼睛裡充盈的都是紅色的血絲,“哥。梁懷罵我,惱我,我都不在乎,我怕的是,現在我們還有感情,會忍不住靠近,但他心裡的這道坎要是永遠都過不去怎麼辦,隔一段時間,就會想起,就算我們有再深的感情也遲早會有消磨殆儘的那天。

“我好害怕,我和梁懷,會像電影裡的結局一樣,就、就……”

陳宗元扶過他的腦袋,讓他靠著自己。

他沉吟片刻,方道:

“你喜歡文斯的授課方式嗎?想不想繼續做他的學生。如果不喜歡他,你說想要誰教你,哥哥都幫你請來。”

陳熠安怔了下,疑惑地抬頭望向他。

陳宗元拍拍他的背:

“最近集團要在意大利開發新的項目,我要長期意大利還有國內兩頭跑。如果你也去讀書,哥哥正好就陪你住在那邊。”

見陳熠安沉默不語,陳宗元的語氣放輕:

“如果這裡有讓你不開心的事、想不明白的事,哥哥可以竭儘所能幫你跳脫出這裡。

哥永遠站在你這一邊的。

這次我不逼你,你長大了,你可以自己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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