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嗯了一聲,埋頭在輿圖上勾畫,仔細將自己知道礦山聚居地大概畫出個東西南北來,這樣找的時候也好有個目標。
外頭平七急匆匆搶進門來,見到甘棠就重重跪了下去,滿頭大汗地求道,“聖巫女,去救救水丁罷,他要被家裡獻給衛候當祭品用,要被燒死燒死了。”
當初跟著她一道入山鬥獵的有四人,除了武三平七小六外,還有一個就是水丁了。
甘棠聽說是燒人獻祭,就想起那些惡心的畫麵來,胃裡麵都有些翻江倒海,先斟酌了一番,起身道,“在哪裡,你起來說。”衛侯身份不一般,和比乾一樣,是商王的親兄弟,又是朝中重臣,分量不是微子啟能比的,要管這件事,便得想好了。
平七見甘棠肯過問,心神大定,飛快地爬起來道,“在先公宗廟,衛侯生了疾,已經昏睡兩天了,宮裡的小疾臣看了沒用,昨日貞人占卜是先王降禍,獻祭了十牢十犬,今日沒醒,就說要五人小童,一會兒中日就要開祭了!”
燒死五個孩童,甘棠想詛咒占卜出這樣結果的貞人斷子絕孫。
甘棠看了看天色,讓下人快去牽馬來,中日是吉時,也不知她現在過去趕不趕得上。
平七見甘棠臉色不好,跟在她身邊,小聲道,“聖巫女巫術高超,平七覺得壓根不需要殺這麼多人,就能把人治好,要是能把衛侯治好,水丁就不用——”
平七說完稚嫩的臉上有了些懊惱惶恐之色,似乎是在為自己的衝動後悔,害怕神明降罪。
這麼小就已經受到迷信思想的荼毒了。
甘棠看著臉色發白的平七,隻覺任重道遠,邊往外走邊問道,“知道衛侯是什麼症狀麼?”
平七慌忙搖頭,“我不清楚,隻知道是昏迷不醒,下不來床了。”
隻要不是氣絕了,她先下點猛藥吊著人性命,下針讓人清醒過來,過後再慢慢養著治,應該不是什麼難事,隻希望衛侯患的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立刻斃命的絕症了。
甘棠上了馬,快馬加鞭往王宮趕,到了宗廟前,還未進去一股熱浪便撲麵而來,火已經燒起來了。
甘棠臉色發白,撥開人群躍上了高台,見柴火剛剛燒起來還沒蔓延到最裡麵,五個孩子暫且沒事,抬腳三兩下便把下麵的火堆踢散了,好在是趕上了,再來遲一些,當真是要悔恨終身。
燒著的火棍散落在諸人腳邊,許多女眷被嚇得驚呼著往後退。
殷受自甘棠出現起,心就沉到了穀底,這時候看著站在高台上放肆的人,目光都跟著森寒了起來,甘棠這般行徑,和叛出殷商的諸侯方國有何區彆,甚至更嚴重,隻她要動殷商的立國根本,也要看看他們商王室同不同意。
下麵候著的男男女女回過神來,一片嘩然,當先兩人勃然變色,氣得臉色脹紅,指著甘棠厲聲道,“聖巫女竟敢擾亂祭祀,害我阿父性命,失恪之罪,你可擔當得起!”
宗室的人在聖巫女麵前膽子總是要肥一些,甘棠沉聲道,“我做什麼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甘棠朝平七吩咐道,“滅火。”
平七雖是臉色發白,但他這條命是甘棠給的,當下也不猶豫,立刻去拎了水來,三兩下就把火剿滅了。
殷受臉色冰寒,拔劍擋在甘棠麵前,一揚手,外頭守衛的士兵便疾步圍了進來,將宗廟圍了個水泄不通,她執意要與王室為敵,他也不能留她。
刀劍齊齊對著甘棠,劍拔弩張,殷受冷聲道,“神明轉世,也可是煞神轉世,何況你隻是甘源與妾私生的小女,假冒偽造聖巫女的身份,其心可誅,今次在先祖麵前造次,此時若以死謝罪,我可留你全屍!”
左側放了一張矮榻,上麵躺著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麵色潮紅,鼻息急促,看得出來還沒死,隻要沒死,就還有希望。
國之大事,一個是祭祀,一個是戰爭。
這個時代有它本身的特殊性,來之前甘棠便預料到了這樣的情形,隻不想殷受就在這裡,兩人當麵杠上,這段不長不短的友誼,也就此終結了。
甘棠朝殷受道,“我念你是因為擔心比目,出言不遜,便不與你計較,讓開!”
她是當他當真舍不得把她怎麼樣了,殷受怒極反笑,一揮手,王室親兵便圍了上來,隻他們哪裡是甘棠的對手,三五下十幾人就被甘棠料理在地,沒費什麼功夫。
殷受臉色鐵青,拔劍就要上前,甘棠一揮袖,殷受來不及怒罵,立時便倒在了地上,總算消停了。
甘棠也不管他,讓平七把藥箱拿過來,下來榻邊去給衛侯檢查身體,萬幸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絕症,甘棠下了猛針,一個輪回下來,衛侯咳出兩口血後,悠悠醒過來了。
方才怒目而視的兩個男子大喜過望,連滾帶爬的衝過來,不住問,“阿父,阿父你怎樣?”
“醒過來了,醒過來了!”
不過眨眼的工夫,小榻便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甘棠寫了張方子,遞給旁邊候著的一仆人,叫平七把孩子帶走,走了兩步,又想起上頭中了毒還昏迷不醒的殷受,上去把人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