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聽得呆住,半響心裡竟是認同了殷受的話。
畢竟這種病本來就源自一種幻想,上輩子她幾乎沒犯過病,是靠藥物。
來這裡雖然認識了馥虞,但認識馥虞的時候她從竹邑剛回王都,心態已經改變了。
將近兩年的時間,她確實很少想起馥虞這個人來,除非是聽到熟悉的樂曲,或者見到他這個人,那些複刻的愛戀才會從心底翻出來。
並且她沒有完全沉浸在疾病的幻想中,而是很克製,還有足夠的理智在,沒有對馥虞過分糾纏,也沒有對羊羚造成傷害,甚至對她和馥虞之間的關係還有正確的定位。
理智得她都不像一個鐘情型妄想症患者了。
甘棠想著想著便有些坐不住,是激動和高興的。
這原本就是一種精神疾病,能找到替代藥物自然是好,硬是找不到,她也可以靠其它調節自己的心理機製,直到完全痊愈為止。
尤其是她現在有目標有計劃,殷商勢弱,朝堂腐朽,百姓們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她還期盼著解放奴隸的那一天,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又何必糾結這些鶯鶯燕燕之事,浪費時間。
這種事和她要做的事比起來,壓根不值一提,她又何必費心!
甘棠精神抖擻起來,收了床榻上打算當日常做的心經,朝殷受笑道,“阿受,你真是聰明,確實,我忙著這些事的時候,其實壓根就沒想過馥虞,以後加倍努力做這些事,說不定我的病就好啦!而且好不好,也沒什麼關係了,我心裡已經不在意了。”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隻是她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算不上巨浪滔天,她又何必在意,外頭有更廣闊的天地,等著她去闖一闖,照著她喜歡的樣子,勾畫出一副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來。
甘棠把酒壇子搬到一邊,坐到案幾邊,把她寫好的計劃書拿出來,朝殷受招手道,“阿受,你過來看,我把分配牛耕的計劃書弄好了。”
甘棠這麼快就好了,而且壓根沒有朝著殷受希望的走向。
殷受有種美酒喝到半截噎到脖子的錯覺,坐過去後頭一次不想看她寫的東西,隻漫不經心地問,“棠梨,你覺得你的病麻煩,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另外一種辦法。”
甘棠聞言看了殷受一眼,見他是真想幫她治病,心裡倒是微微一動。
這時候精神異樣或者癡傻的人,會被認為是神明降罪的惡源,通常一經發現就會被立刻燒死,殷受卻是從一開始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說明他心裡可能和她一樣,對神明那一套未必有多虔誠。
否則他哪裡能容忍她存活於世,早在知曉她不信神明時就弄死她了。
甘棠朝殷受輕聲問,“那日高爐爆炸,阿受你怎麼不和微子啟一樣,以為是神明降罪呢。”他維護祭祀和迷信思想,大概隻維護對殷商有利的那些。
到底如何,隻怕殷受心裡清清楚楚,能接納她的存在,就是證明。
殷受看了甘棠一眼,避而不答,隻道,“棠梨,你犯起病來會同時看上兩個男子麼?”
甘棠搖頭道,“那肯定不會了,心悅兩個人,那就不是真正的心悅。”她的一切感覺和情緒皆來自於幻想,幻想完美圓滿的戀情,一心二用顯然不符合完美的標準。
這想法倒是很稀奇,隻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殷受看著甘棠,目光灼灼道,“那棠梨你可以考慮看上一些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也不會讓你尷尬的人。”
甘棠一愣,問道,“誰?”
“我。”殷受爽朗一笑,“我們即是好兄弟,也這麼熟了,相識四年之久,這點小忙,幫一幫也無妨。”
甘棠吃驚得張大了嘴巴,接著哈哈樂了起來,笑得肩膀聳動,所以說殷受這個人,隻要不觸及他的原則底線,還是挺好的,這都把自己給祭出來了。
殷受被她笑得耳根發熱,卻沒有挪開目光,反而四平八穩坦坦蕩蕩道,“阿梨你可以拿牛耕和鐵犁,和兵器來換。”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甘棠連連擺手,樂道,“阿受你不必如此,兵器暫時沒有,牛耕和鐵犁我已經給你和商王的莊園田地都規劃了一批,商王第一,你的排在竹方後頭,不出半年,一定能給你運過去。”
她真是沒眼色透了,相比起對著那些莫名其妙的男子發癡,他覺得還是對著他比較好一些,一來不想她的病漏給外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她哭唧唧的模樣實在難看,她就算犯起病來糾纏於他,他也不會打她,殷受就道,“兵器暫且不要也罷,阿梨,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他還真是為殷商中興費儘心思了,同時也說明殷受認同了她的所作所為,並且會支持她了,這是一件好事。
甘棠搖頭道,“我這病古怪得很,不是說犯就犯的,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能缺,而且我也不在意這件事了,阿受,我想廢除公田,全改成上貢。”
上貢是稅收的意思。
這時候的土地製度是井田製,九塊地裡有一塊公田,由庶民們集體耕種,所得上繳商王和領主,另外八塊私田也要上繳一定比例的收成。
公田和集體耕種這種形式,過於烏托邦和理想化,不利於提高糧食產量,還不如一道廢除了。
殷受對農事也上心,公田的事他心裡清楚,早已名存實亡,廢除了有利有弊,但利大於弊。
乘著推行牛耕,一並剔除了也好。
殷受點頭應了,看過甘棠定的貢糧數,沉吟道,“這個數太低了,你剛剛下手做這些事,不可太急,上貢的糧食不能比先前的少,否則朝中那群老頑固不答應,鬨起來,你什麼事也做不成。”
貴族世家的利益哪裡是那麼好動的,甘棠聽了殷受的話,想想覺得有道理,便重新定了個量,心說這一兩年,隻能儘量想辦法提高耕種效率,還有糧食產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