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受不傻,看得出來甘棠始終防著他,一月多以來歇息自來不和他一處,哪怕深秋夜寒她畏冷,哪怕他找了許多乾草給她鋪上,她也會燙手一般從不接受他的好意。
殷受知道甘棠是不信他出去了也會一如既往的待她,不再起殺心,便也拿出了足夠的耐心和信心,等著她看到他的真心的那一天。
雖是如此,看著她始終冷靜冷漠的麵容,漸漸遠去得背影,難免心生黯然悶痛。
甘棠腦子裡都在想回去要做什麼,有了先前天罰之事,無人再敢阻撓她修水渠,這些事的重新走上日程,她讓士兵護送回竹邑的女官早就到位了,隻待她回去吩咐調任,又快要到大雪紛飛的冬日,如何讓子民們過好這個冬天就成了重中之重……
甘棠走了半響,突然發覺感受不到了殷受的情緒,侯地回頭去看,沒看見人急忙忙往回走了一截,遠遠見殷受摔倒在地上,心裡微微一滯便奔了過去,“殷受,你怎樣?”
甘棠忙給他喂了一顆藥,給他探了脈,被他心裡悶悶的痛擊得心臟亦跟著不舒服起來,咬牙將人扶起來,心說待他出去,看清了外頭什麼形式,看清楚了她要做的事,必定不會再糾結於這些兒女情長了。
他不該愛上不該愛的人。
棠梨,棠梨,你喜歡我好不好。
棠梨,棠梨,你喜歡我好不好。
他心底的情緒如此強烈,甘棠心頭發顫,扶著他手臂的指尖發緊。
她不想將他氣得吐血,知道他不會將這樣幾近卑微乞求的話說出口,便隻做不知,扶著他站起來,勉力道,“沒事,就是走得急了,血氣攻心,我扶著你慢慢走,放心罷,我找到了千重草,再過幾日我把你治好,你就不會再這樣了,會恢複如初,像先前那般,有手拖梁柱之力。”
殷受半靠在她身上,嗯了一聲道,“棠梨,這個秋天崇國上下受災的不止有蘇,我大殷要過冰雪天,糧食不夠,你可否賣給我。”
他這次與她在山林裡走了月半有餘,又一次見識到了她的愛民之心,遇到些可能培育成糧食的植株總是欣喜若狂,寶貝一樣收起來,還有一些木棉樹種,桑蠶蛹,一些特彆的礦石,樣樣都和子民的衣食住行有關,因他拖累走不快,時常要停下修養治病,她的時間除了尋草藥,基本都花在這上頭了。
也隻有找到些有用可用的東西時,她才會高興些。
長路漫漫,他將她的所做所為看在眼裡,再想一想竹方這些方寸小國在她手裡一步步變成了強方大方,想一想她這些年的一舉一動,追本溯源,觸動非常。
不是說他以前走的路不對,但絕沒有甘棠走得好。
軍事實力甘棠並不比他差,她還十分重視子民的死活,有子民的地方才算地盤,他也越發要注意這些先前不是特彆上心的地方,學她的長處,它日手掌天下是一,能與她比肩是二。
說起政務甘棠就輕鬆許多,爽快應道,“可以,便是西伯昌要買,我也先賣給大殷。”她心裡隻有一件事,畢生的精力和時間都隻會花在這件事上,心無旁騖,亦不打算碰這些情情愛愛,殷受愛錯了人,隻盼他早日清醒,成大事者,亦不需要這些兒女情長。
待走到日落時分,兩人才磨到村落裡,兩人偽裝成一對私奔落難的夫妻,這樣的事在這個時代並不稀奇,甘棠給了兩張虎皮一隻山豬腿當報酬,農人雖勢利又警惕,卻依然收留了他們。
這村落太小,總共不過十幾戶人家,一家同一家相隔甚遠,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孤寡婦人。
母女二人皆是麵黃肌瘦吃不飽飯的模樣,拿出來的飯食也是些糟糠野菜,日子清貧過得食不果腹,見了她二人如見天人,又得了財物,忙不迭接待了,一路高興得合不攏嘴,把房屋讓給他們住,自己帶著女兒住窯洞。
甘棠聽聞近來有好幾波陌生人四處打探消息,挨村挨戶查探,聽描述的樣貌身形猜其中一波可能是唐澤和崇明,其餘一些分辨不出的不知是敵是友。
如此便要快些治好殷受,甘棠便使這婦人去鎮上請一位匠人來。
甘棠一開口,這三十上下的婦人反倒樂了一聲,“貴人說笑了,我們這窮鄉僻壤,用的都是石頭木頭,哪裡有鑄銅鑄銀的,彆說這裡沒有,再出去幾十裡,也是尋不見的。”
甘棠聽了心裡煩悶,想一想又覺正常,金銀銅器都是珍貴的上等品,這地界偏遠又貧窮,家徒四壁連陶都少見,她想造銀針是異想天開。
萬重草被曬乾了研成藥粉,其餘幾位藥甘棠也找全了,讓殷受好起來隻有一步之遙。
甘棠進去尋殷受,本是打算和他說明情況,進去便發現殷受已經靠在床榻邊昏沉睡了過去,便也沒擾他,自己先去房舍周圍轉一圈,熟悉好環境地形,以防萬一出了意外,也免得兩眼一抹黑哪裡是哪裡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