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一片狼藉,血水和泥汙沾在雪地裡,很是惹眼,遍地都是殘值斷臂,分外駭人,方才還氣勢陣陣的劫匪就這麼癱在地上,慘叫聲此起彼伏。
“全都捆起來。”唐澤領兵圍了上來,笑道,“還以為多厲害,也不過如此,白瞎了這一身的好裝備,都是些沒上過場的軟蛋子,這就被嚇到了。”
隻餘那領頭的大漢勒著韁繩四處張望想尋路逃走,見無路可退,便看著殷受怒目而視,大啐了一口道,“世人皆當殷子受性格直爽光明磊落,豈料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對外宣稱重傷體弱武藝大減,原來都是障眼法!”
殷受長戟刺入馬腹,將人挑下馬,心裡輕嗬了一聲,沒有他,這五百人亦不是他這兩百近衛的對手,派這麼點人來,是當真沒把他放在眼裡。
絡腮大漢摔在地上麵色漲紅,呼吸急促,拔劍便欲自刎,被唐澤攔下了,“說,誰派你來的。”
唐澤攔是用刀攔,砍了他一隻手臂,大漢疼得慘叫出聲,捂著手臂滿地翻滾,冷汗淋淋,“是聖女,是聖女派我們來的。”
甘源倒是打的好主意。
殷受懶得再問,隻吩咐道,“清理了,啟程。”
處理俘虜沒花一盞茶工夫,唐澤收繳了所有的兵器,啟程上路了。
唐澤跟在殷受後頭,撓撓頭問道,“主上,難不成真是聖女。”
“不是。”殷受吩咐道,“你派兩個信得過的人,盯著安國侯府。”他若連這點都分辨不出來,那真是蠢了。
“是,屬下讓興九興十去。”唐澤聽得鬆了口氣,點頭道,“也對,聖女當真要出手,也不會派這麼些慫貨來。”
殷受聽得一笑,他倒是挺羨慕甘棠,手底下無論多大的官多大的侯,不可私養士兵,違令者以叛國罪論處,這詔令分派各地學舍,如同農令一般傳得百姓皆知,四城子民皆信服於她,詔令一下,誰還會投入侯伯衛爵門下,哪怕甘源是安國侯,想招兵也是招不到的。
如此一來,天下之兵皆握於手,她位置可比父王穩當多了。
路上遇刺不過些許小事,殷受未放在心上,回了大商邑便專心處理政務,大殷先前賑濟災民的情況不算多,許多事無前例可考。
殷受在民生這一塊上欠缺二分,幸得手底下有辛甲相佐,便也免去了許多彎路。
受賑濟的子民感恩戴德,未受災的地望對大殷的希望信服又多了兩分,殷受殺神的名頭上也添了三分賢字,這是先前從未有過的事了。
殷受對辛甲恭敬尊重,當真拿他當先生待,兩月下來收獲頗豐,便想寫封信給甘棠,聊表謝意,又想他二人政務上是敵對關係,他這麼寫信去,甘棠隻怕要堵心。
殷受想著自個樂了一會兒,便不打算給她送信了,隻搜羅了些美玉寶石,攢起來留給她玩。
他有心搜羅,再加上先前也攢了一些,照著頂級的品類挑揀,裝起來也有一小盒子,打開便流光四溢,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殷受每樣都拿在手中把玩過,收起來裝好,叫了唐澤進來,“把這個送去竹邑給聖女。”
唐澤急匆匆進來,奉上一卷竹筒,回稟道,“安國侯派人自聖女宮裡竊出來的,興九偷出來,差人快馬加鞭送回來,還有一封興九的信。”
殷受聽得詫異,接過來拆開看了,是甘棠的字跡,許是用來演算用的,摻雜著許多他看不明白的字符。
當年甘棠常常拿這些圖給他看,裡頭零星的幾個礦石種類讓他心頭一跳,再加上興九信上說與天罰有關,他想不猜到都難。
十之九是甘棠崩山裂地之法。
殷受心裡震顫,合上圖壓在掌下,心跳一下快過一下,高興激動得掌心發燙,有了這張圖,哪怕他看得半懂不懂,但隻要花些時間,這山崩地裂之法,便能掌握在他手裡了,假以時日叱吒天下事半功倍,他省去一半時間精力便能達成所願……
這誘惑實在太大,殷受胸腔裡熱血翻湧,腦子裡都是山崩於前的景象,不說這東西會如何讓千軍萬馬灰飛煙滅,有了它,天下方國的子民半數都得對殷商俯首稱臣,像明川的子民對甘棠那樣……
“主上……主上?”唐澤見自家主上掃了一眼圖便陰晴不定地坐著一言不發,喚了兩聲沒聽見動靜,搖搖頭拿起案幾上擱著的盒子,先出去候著了。
東西就壓在他掌心之下,殷受腦子裡天人交戰,心裡半是冰半是火的獨自坐了半響,他一伸手就能拿到這驚天動地的能力,再看三眼他便能將這一整張圖背下來。
唐澤半響不見動靜,探進腦袋來瞧了瞧,又搖搖頭退了出去,八成又是在想聖女,每每隻有遇上聖女的事,他沉穩睿智殺伐果斷難以琢磨的主上便會變得果斷不再,且越發難以琢磨,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隻這次發傻的時間也太長了些。
直至外頭天全黑了下來,唐澤進來點了燭火,奉了飯食,笑道,“主上先用些飯食,用完再接著想聖女,也不耽擱……”
房間裡無人應,唐澤沒趣地摸了摸鼻子,自己出去了。
這不大不小一張布帛,堪比千金之重,殷受緩緩拿起來,擱在燈台上,布帛遇火就著,眨眼就燒了一大半,隻半中央被他掌心的汗沁濕了,沒燒完,掉下來攤開了,殷受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心裡唉唉歎了老半天氣,拿起來直接扔進火盆裡了。
殷受仰躺在一邊,方想舒口氣立馬又坐了起來,大聲喚道,“唐澤!唐澤!”
唐澤搶步進來,“屬下在。”
殷受吩咐道,“安國侯府讓興九盯緊點,你再派十個人去,隨時盯著,切記打草驚蛇。”甘源既是在宮裡安插了探子,又偷了這些東西,必定是打著要研製這崩山術的主意,他豈能讓他如願。
事關甘棠的壽命,耽擱不得。
殷受朝唐澤道,“過兩日我得親自去一趟竹邑,你和唐定留下,聽辛甲調令。”
唐澤咂舌,隻道自家主上相思病犯了要去見心上人,知道攔也攔不住,便隻聽命行事了。
事實上甘棠知道的比殷受還早,她自銅樞裡收到了一封舉報信,大概意思是安國侯開了個工坊,暗地裡高價收一些白礦石,自她從冶鐵這一塊脫手後,都是甘源在接手,開工坊並不奇怪,但白色的礦石不好找,且模樣特殊,想是引起什麼人注意了。
甘棠思來想去,也隻有兩張她落在寢房的兩張草稿成了漏網之魚,上麵隻提了隻言片語,大概能判斷出兩種原料,但想這麼造出來是絕沒有可能的。
隻甘源這般作為,難免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甘源因自小教授她占卜算卦,知道她壓根不信神明,又掌管煉金術,和殷受一樣往這上頭靠並不稀奇,隻她當初給甘源的說辭是一樣的,這東西是從她手裡出來的,動靜出一次,她折壽三年,甘源聽了後沒再提,且囑咐她以後不要再用,她以為這事就完了,不曾想三五個月過去,連礦石都找好了。
無論是偷圖私自造藥,還是派兵截殺殷受,甘源做得都過了。
甘棠叫了平七進來,吩咐道,“你帶上一隊人馬,去安國侯宅院後頭的陽山上,找出這兩個工坊,將涉事人全部處死,查清楚了,一個不能漏。”
平七聽得吃驚不已,見甘棠麵色凝重,壓下心裡的驚駭,領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