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三歲大的小孩來說,學這些東西是很枯燥的,看她的筆記便知道了,不懂的地方太多,有些禮製晦澀難懂,她一整段一整段都抄下來,許是想回去向甘源請教。
也夠努力。
甘棠見她臉上染了墨汁,樂了一聲,也沒打算叫醒她,打算將人抱到床榻上去,隻入手滾燙,細看又發現她呼吸急促,探手在她額頭上碰了碰,探了脈,知道她是著了涼發了熱症,揚聲喚了女奚進來。
大概是堅持不住了才昏迷過去的。
甘棠把人抱去床榻,先給她喂了顆清熱解毒的藥丸,寫了張藥方,讓女奚去取藥煎藥了。
小孩越長大越漂亮,隻身上沒幾兩肉,原先胖嘟嘟的臉都清減了一些,袖間露出的手腕纖細得很,一捏就斷。
寫出那樣娟秀周正的字跡,尋常估計沒少練習,甘棠瞥見她腕間又一點烏青,探手往上挪了挪她的衣袖,見淤青了好大一塊,左臂也是,以為是在宮裡受了欺負,目光沉了沉,恰逢女奚抬了水進來,便問道,“她身上的傷怎麼回事。”
女奚靈慧,又在甘棠身邊伺候多年,見甘棠不悅,當下便行禮回道,“想是練武的時候碰傷了。”
甘棠訝然,女奚笑了一聲,接著道,“恕屬下多言,這孩子當真有些不凡之處,入宮這五月多月,晨間天不亮便起來在院子裡紮樁習武,風雨不歇,讀書練字日日不綴,屬下怕她饒了聖女清淨,特意安排她住離這最遠的豐澤宮,可她不哭不鬨,每日晨間都過來等著您,碰上打雷下雨,被嚇哭好幾次也硬是要過來……”
“旁的不說,這副心性韌勁,長大了隻怕了不得,依屬下看,不如早作打算。”
豐澤宮離這裡大概要走上小半個時辰的。
她當年能接受甘源填鴨式的培養,是因為裡頭裝了個成年人的魂,可這小孩能做到這等地步,確實不同凡響,隻不知長大了會是何等模樣。
若為男子,必定能在這個時代闖出一片天地來。
“她不過一個孩子,沒什麼惡意。”甘棠思量半響,抬手示意女奚起來,吩咐道,“你去把她的東西都搬過來,在旁邊給她尋個偏殿便可。”
女奚知她脾性,知道小女娃是得了她眼緣,便沒再多說什麼,聽吩咐辦事了。
外頭有宮女行禮說藥熬好了。
甘棠讓人進來,取了烈酒,給她施為了針,見小丫頭睜了眼,溫聲問,“你病了,不過喝了藥睡一覺便好了。”
妲己先是迷瞪瞪看著她一會兒,忽地睜大了眼睛,猛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四處看了看見不是夢,忙結巴道,“己己給您添麻煩了。”
甘棠見她麵紅耳赤把自己燒成清蒸大蝦的模樣,樂道,“不麻煩,隻是你年紀太小,暫且還不宜練武,過則傷身,五歲以後再開始罷。”
“嗯。”妲己臉紅了紅,點點頭,接過甘棠遞過來的藥碗,捏著勺一口一口喝了,“謝謝聖女。”
甘棠又給她遞了塊巾帕,“擦擦臉罷。”
純白的巾帕沾了墨漬瞬間便黑了一片,妲己一呆,又摸了一下,臉色頓時爆紅起來,甘棠看她捧著巾帕腦袋要冒煙的模樣,實在忍不住,伸手在她頭上狠命揉了一把,笑道,“你現在年紀太小,不能熬夜,點著油燈看書習字也不好,傷眼睛,天黑後一個時辰必須睡覺,知道了麼?”
妲己眼睛發亮,比夏夜的星辰還好看,似是想歡呼雀躍,又拚命克製,四處看了看見寢宮裡沒有其它人,便傻嗬嗬樂開了顏,挺直背努力夠著她的手,小模樣實在是可愛得很,甘棠唔了一聲,“我有事要出去了,你睡一覺,病會好得快一些。”
妲己重重點頭,掀了被褥就想下床榻,甘棠按住了,搖頭道,“你在這睡罷,有什麼想要的喚女奚姑姑便可。”
在這兒睡!
“己己能在這裡睡麼!”小孩驚喜不已,待甘棠首肯了,輕輕歡呼了一聲就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甘棠,緊緊摟著眉開眼笑的。
孩子身體柔軟,軟糯糯的,抱著她心底透過來的情緒都是歡欣雀躍,這樣歡欣的情緒和大人很是不同,單純又歡樂,像是廣袤上儘情奔跑的牛羊,也想溪水清泉裡自由自在的小魚,滿心滿眼都是信賴和親近,十分不同。
甘棠兩世以來都沒有應對這般孩童的經驗,好在小丫頭十分體貼人,臉紅冒煙地退開了,說了句己己給您添麻煩了,自己乖乖拉平被褥,安安分分躺好了,隻目光看著她,有些忐忑緊張罷。
甘棠給她放下了床帳,“睡罷。”
甘棠開了口,她才又彎了彎眉眼,把被褥拉到脖子下頭,乖乖閉上了眼睛。
甘棠搖搖頭,有仙童天使一般的容顏,聰慧,且懂事,這樣的孩子,甘源倒是找了個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