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章厲麵無表情的想。
希望他永遠不要醒過來。
柏易在做三明治,熱了牛奶,他穿著一條短褲,外頭罩著圍裙,這是他們之前去超市采購的時候買的,上麵是一顆顆小熊的腦袋,看上去憨態可掬,十分惹人喜愛,柏易倒不覺得身體有什麼不舒服,他對這方麵沒有研究,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天賦異稟。
油在鍋中滋滋作響,柏易把切好的培根放下去,一片片煎得微焦,室內被這油香和肉香占滿。
章厲則在房間裡換床單被套——他很想把這套被換下來的,見證了他和柏易第一次的床單收藏起來。
但又擔心旅遊回來以後這床單會臭。
於是他糾結了好幾分鐘,才終於動手開始換,然後丟進洗衣機,洗好後再放進烘乾機裡。
他們對坐著吃了改變關係後的第一頓早餐。
章厲沒有動手邊的牛奶,柏易挑眉問:“怎麼了?不愛喝牛奶?”
章厲端起杯子,還是抿了一口,對柏易說:“之前喝得太多了。”
他還記得柏易曾經告訴他自己喜歡一米九。
還說想要長高就要多喝牛奶。
在緬甸的時候隻要他能買到,總是喝藥一樣的去喝牛奶。
他也確實長到了柏易喜歡的個頭。
他不在意柏易說的真假,隻要是柏易說的,他都願意照做。
但他們最終沒能坐上訂好的飛機,下屬的一通電話過來,原本還在安靜傾聽柏易對海島期望的章厲連臉色都變了。
柏易下意識覺得不好,他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章厲手裡握著手機,他的神情有了恍惚,像是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章武出了車禍。”章厲笑了笑,但那笑容殘忍而冷漠,不過很快就收斂了,“雙腿截肢,他這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
章厲表情淡然,但他緊握住手機的手卻暴露了他此時的情緒,他的手背青筋畢現,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
還是柏易說:“去醫院看看吧。”
章厲對章武的感情極為複雜,曾經他們相依為命,那時候即便章武總是打罵他,他對章武也依舊有感情。
那畢竟是他的父親,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但親情很快被消磨的一乾二淨。
他對章武的恨根植在骨髓血液之中,恨意發酵,把一切都變得麵目全非。
章武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並不怎麼好,他沒從章厲手裡要到錢,隻能靠要飯來維持生計,他是個老酒鬼,酒是他人生中必不可少的東西,是他的第二生命,於是這些要來的錢,他隻能去買劣質的酒,度數高且傷喉。
這種酒基本都是酒精勾兌的,喝了以後極易上頭,他在酒後闖上了環城高速,被一輛貨車壓過了腿。
好在貨車司機第一時間打了急救電話,否則章武的一條命就沒了。
柏易知道的時候甚至有些遺憾。
章武如果死在這場車禍中,或許才是一件好事。
但章武沒死,反而就成了麻煩。
兩人驅車去了醫院,章武已經醒來了,他正在病房裡衝著醫護人員大發雷霆,但因為隻有上半身能動,所以他的撒潑也撒的毫無力度,但因為實在太過吵鬨,醫護人員和同病房的病人都不堪其擾。
章厲站在病房門口看著。
他忽然發現,章武原來已經這麼老,這麼孱弱了。
章武的頭發黑白摻雜,臉上全是皺紋,他的手臂肌肉早就已經消失不見,劣質酒不能給身體提供一點營養,於是他臉頰凹陷,眼眶青烏,因為車禍,身上還有許多擦痕。
章武還在衝護士罵:“你個狗娘養的不知道輕點?!”
“真是什麼東西都能進醫院了!”
“我告訴你,老子有的是錢,彆他媽給老子擺臉色!”
“我兒子是大老板!我是大老板他爹!”
“你們對我不好,我就讓我兒子把醫院給你們砸了!”
……
他滿口汙言穢語和生殖器官,年紀小的護士被罵的雙眼泛紅,她手裡還拿著尿壺,呆立在原地,人的尊嚴和本能讓她想立馬轉頭離開,但護士的職業素養讓她無法邁動步伐。
就在護士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一雙手忽然出現在她麵前。
年輕男人微笑著對她說:“東西給我吧,你去忙。”
護士遲疑道:“你是?”
男人聲音溫柔,如一縷清風:“他是我伯父。”
護士鬆了口氣,把尿壺遞給他,小聲說:“這是乾淨的,新的,他說不用彆人用過的。”
她沒說之前那個尿壺被章武扔到了她身上。
護士走的時候還在思考,那樣一個人,怎麼會有男人這樣的親戚。
她走到門口,目光被站在門口的男人吸引。
他身材高大,手臂肌肉結實,他靜靜的站在那,似乎變成了一尊雕像,不動如山。
可眼底情緒複雜,竟叫人看不出深埋在他眼底的是恨意,還是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