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厲會從天亮等到天黑,等到這一天結束。
第三個五年結束的時候,章厲終於意識到柏易不會回來了。
那張紙條被保存的很好,好到他依舊能看清上麵寫著的四個字。
這一年章厲正好四十歲,他忽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趣,如果柏易再也不回來,他做的種種努力又有什麼意義呢?
於是章厲賣了股份,離開了公司,他想起柏易很想去的那個海島,他們訂好了機票,卻沒有成行。
章厲一個人去了海島,他依舊訂了蜜月彆墅,四十歲的章厲有了更加不同的氣質,國外風氣開放,他從踏足海島開始就沒有停止過被搭訕,有男有女。
但他依舊獨來獨往,他會坐在海邊看海,會回憶柏易提起海島時的向往。
可時間過的太久,記憶像是老照片一樣泛黃,有些話已經記不清楚,柏易的神態也變得模糊。
在章厲五十歲那年,他驚覺自己已經記不起柏易的樣子了。
他隻記得柏易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
“早點回來。”
是他回去晚了嗎?如果他那天不出去,或是早點回家,柏易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章厲失蹤了,沒人知道他的去向,就像柏易一樣,忽然從這個世界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跡。
隻有房子還在。
陳俊翔偶爾也會去那個小區看看。
以前的高檔小區成了老小區,原本漂亮精致的樓房變得老舊落伍。
陳俊翔會站在那棟樓下,抬頭向上仰望,他以前總覺得是章厲逼走了柏易,是章厲做了對不起柏易的事,才會讓那樣溫柔的柏易狠心的一走了之。
可這麼多年過去,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他相信章厲深愛柏易,章厲等了柏易二十八年,接近三十年。
不是幾年,十幾年,而是接近三十年。
人有幾個三十年?
三十年的時間,已經相當於半輩子了。
時至今日,隻有他和章厲還記得柏易。
霍哥兩年前去世了,他得了癌症,纏綿病榻幾年終於得到了解脫。
過去的那些老人,對於柏易都隻記得一個名字。
陳俊翔想過無數種可能,可能柏易是因為得了絕症,可能柏易是因為出了意外。
但柏易再也沒出現過,他的猜測也沒有得到證實的機會。
他早就放棄了尋找,隻有章厲還鍥而不舍。
他有一種直覺,柏易或許早就離開這個世界了,而章厲估計也已經隨他而去了。
失蹤之前,章厲捐出了所有資產,隻保留了這一套房子。
這套房子對章厲來說並不隻是一套房子那樣簡單。
這是章厲的家,是章厲美夢和噩夢的集合體,是章厲生命中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就像柏易一樣。
根植在他的骨血中,無法拋棄,無法忘記。
陳俊翔離開了小區,回到了自己家,他早就結婚了,有兒有女,妻子溫柔體貼,遇到妻子以後他才發現,自己對柏易的感情跟愛情並不沾邊,柏易對他來說是領路人,是聳立在他身後的高山,是家長一樣的存在。
他跟妻子走過了幾十年,年紀大了,他也開始嘮叨,會對妻子述說年輕時候的事。
時間久了,就連妻子也知道章厲和柏易的故事了。
他在喝了點酒之後問妻子:“你覺得厲哥會去哪兒?”
妻子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但在陳俊翔眼中依舊美貌如初識,她回答道:“去找柏哥了吧。”
陳俊翔喃喃問道:“去哪兒找呢?”
妻子輕聲細語地說:“如果不找的話,他還要怎麼活下去呢?”
“或許對他來說,等待和尋找也是一種幸福吧。”
“隻要還在找,就還有希望。”
陳俊翔忽然擦了擦眼角。
他想起了章厲這些年做的事,忽然意識到,這一輩子,章厲似乎都被困在二十八年前。
他從未從那一天走出來。
或許對於章厲來說,他的人生在二十八年前的八月二十日就按下了暫停鍵。
柏易等了他五年。
他就用一輩子去等待柏易。
從少年到青年,從青年到中年,再從中年到老年。
他為他的愛情獻出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