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兒子遇到了危險,慈父的一麵就占了上風。
柏易:“您想把他叫回來?”
說完柏易又看了一眼信:“我看他信裡的意思,是不會回來的。”
柏父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吹胡子瞪眼地說:“我是他爸!他還能不聽我的?!”
柏易:“既然軍法嚴苛,也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說法,依您對他的了解,覺得他會乖乖回來?”
柏父沒這個信心,家裡隻有大兒子最聽他的話,最懂事,生來就是父母的心肝寶貝。
至於下麵三個,那都是前世得罪的討債鬼。
哪怕是柏美茹——也總有任性的時候。
唯獨柏易沒有,柏易似乎天生就沒有脾氣,待誰都溫和有禮,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各家各戶的少爺都願意跟柏易結交,每逢節日聚會,給柏易的請帖就沒少過。
那時候柏父得意極了,柏易出生的時候他還年輕,還沒學會怎麼當一個好爸爸,但柏易從小懂事,才七八歲就能在各家各戶走動,還頗有幾分臉麵,彆人不是因為他這個當爸的才看重他,而是覺得他雖年紀還小,但圓滑妥帖,將來必然能成事,故此才給他尊重。
柏父覺得由此可見,自己雖然沒有當爹的經驗,但也稱得上是一個好爸爸,子不教父子過,兒子是個好兒子,那父親也是個好父親。
結果柏明秋一出現,柏父的自信就被打擊的蕩然無存。
但柏明秋再不好,也是柏父看著長大的,也是他的兒子,而且比起懂事的大兒子,他也更注意不懂事的二兒子,至於柏易,他也快把二弟當兒子看了。
“爸,您要真的擔心他,就多給他一些錢。”柏易知道家裡剛收了款子,錢不少,能挪用的比以前多,又說,“至於藥和繃帶,我來想辦法,到時候我問問白二有沒有相熟的人能幫忙帶過去。”
柏父泄了氣:“也隻能如此了。”
但柏父還是不高興,他覺得自己做錯了,就不該把柏明秋送去軍隊,應該把他送到碼頭去搬貨,或許還要好一些。
柏易關上了書房的門,讓柏父在書房好好生悶氣,自己則下樓去倒了杯水。
“哥!”柏美茹一路小跑地跑進來,乳燕投林般撲進了柏易的胸膛,還眷念的蹭了兩下,找回了幼年時的依賴感覺,心裡十分安寧,然後才抬頭說,“孤兒院開了,我正要去找你,準備和你一起去看呢!”
柏美茹:“東西我都備好了,有過冬的棉衣棉褲,還有五頭豬和十隻雞,十隻鴨,還有兩百個大洋的現銀,正好一起送過去。”
柏易低頭看她:“你哪兒來的兩百個大洋?”
柏美茹一個月的零花錢是十個大洋,非常足夠,但她沒有存錢的習慣,不可能存下這麼多。
柏美茹笑道:“我請太太們捐款了!趙太太一個人就捐了一百。”
柏易這才放下心來,他也不急著回白家,就答應和柏美茹走一趟,他們趁著夜色把東西拉過去,因為是柏家人,所以宵禁時間隻要跟巡防的警衛隊打好招呼就行。
再給他們一人一個大洋,花一點小錢,還能請他們護送過去。
孤兒院就開在郊區,這裡人煙稀少,但建了高牆,牆上嵌了碎玻璃,還是安全。
這裡的孩子都是從市區找到的,有些身體完整,大多都缺胳膊少腿,或者是麵容有暇,但就是身體完整的,也像是得了癆病,骨瘦如柴,總是咳個不停。
西藥買不起,就請大夫抓草藥熬,喝幾副藥,不說馬上恢複健康,但總算是不咳了。
孩子們的房間是上下鋪,一個房間可以睡十個人,院子裡弄了秋千和滑梯,食堂很大,建築雖然老了一點,隻有圍牆是新建的,但對於這些孩子來說,有個能遮風擋雨,並且還給他們食物吃,床鋪睡的地方,已經稱得上是幸福了。
畢竟沒被帶來以前,他們住的是街頭,睡的是巷尾,唯一的生活來源就是要飯所得。
柏美茹跟柏易說起這個孩子,十分心疼:“最大的十二歲,最小的五歲,胳膊還沒有一根木棍粗,臉上沒肉,倒都挺了一個大肚子,可見沒過過好日子,也不知道他們爹媽怎麼想的,隻管生不管養。”
窮人家沒錢打胎,隻能把孩子生下來扔掉,心腸好點的扔在鬨市區,希望有善心人撿走。
心腸差點的,就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扔了,並不管那個孩子的死活。
柏易說:“世道好的時候都不缺隻生不養的人,更彆提世道差的時候了。”
這大約就是人性了,有的人哪怕自己不活也要保全孩子,有的人拋棄一切都要先讓自己活下去。
人性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多重選擇,選哪一個都不出奇。
柏易見過的人多了,因此認為沒人是絕對的好人,也沒人是絕對的壞人。
真正的聖母大約隻存在於傳說和書籍中。
聖母原本是個好詞,指的是聖母瑪利亞把所有痛苦擁入懷中,把幸福灑向世界。
後來因為民間故事中出現了許多道德綁架以及損人不利己的“好人”,於是聖母就成了一個貶義詞。
這些故事隻抓住了聖母的表象,卻沒有抓住靈魂,隻會誤導他人。
要是在街上對一個人說:“你可真是個聖母。”
一定沒人會認為這是誇獎人的話。
可這個詞原本是褒義的。
是讚美一個人大公無私,舍自身利益而傾助他人,具有聖母的高尚品格。
他們坐著小汽車,後麵跟的是貨車,警衛員和孤兒院的員工一起卸貨,隻有五頭大肥豬比較麻煩,雞鴨關在籠子裡,除了一路拉屎以外,並沒有肥豬麻煩。
不過肥豬還是很吸引人的,雖然身上有臭味,但警衛員和員工的眼神都緊緊盯著這幾頭豬。
把豬盯得夾緊了腿。
豬越肥越好,多數人還是愛吃肥肉,畢竟瘦肉沒有油水,隻有富家人愛吃。
下水也是窮人最愛,捯飭好了也是一頓美味,總比吃菜來得好。
“麻煩了。”柏易給警衛員一人遞了一塊大洋,感謝的態度很好。
平時在普通人眼裡凶神惡煞的警衛員此時也很好說話:“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您喊一聲,我們是必要來幫忙的。”
幫一次忙得一塊大洋,這樣的買賣真是美死了。
柏美茹今天穿的是平底的女式皮鞋,裙子也不長,正適合走路和忙裡忙外,她讓人把牲畜弄到廚房後麵的院子裡,又招呼人把棉衣棉褲抬進去,除了棉衣棉褲以外,還有好幾袋冬瓜糖。
感受到了幫助人的快樂後,柏美茹像一隻飛上天的小麻雀,幸福極了。
“大哥!”柏美茹站在柏易麵前,羞怯地看著柏易,雙眼閃閃發光。
柏易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柏美茹就高興了。
在她心裡,世上沒有人比她大哥更有本事,更像個君子,所以得到大哥的肯定,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獎勵,她一直希望能成為像大哥這樣的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且隻要求自己,不要求彆人。
尤其是大哥從來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告訴她女孩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反而一直支持她去尋找人生的意義,追求自己的理想。
雖然已經很晚了,但多數孩子還沒有睡,他們沒有早睡的習慣,流浪街頭的時候,隻有等夜深了,路上沒人了,才能找到睡覺的地方。
聽見動靜的以後,他們就把門打開一個小縫,探頭探腦的偷看。
還是管事的媽媽說:“想看就出來看,柏小姐給你們送東西來了!”
管事的媽媽一臉慈愛的笑,這個媽媽還是柏美茹親自挑的,確定人品合格以後讓聘請過來,管事媽媽也很珍惜這份工作,現在工作不好找,她在這裡乾一個月,能有六塊大洋,可不少了,而且這裡包吃包住,她的工錢可以拿回家裡,夠一家老小活得很滋潤。
孩子們一開始不敢出來,還是管事媽媽親自抱了一個出來後才引得他們跑向大廳。
孩子們先看的不是毛衣毛褲,而是冬瓜糖。
糖是那麼好的東西,他們有些很久沒有吃過,有些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柏美茹挽起袖子,很精神地說:“過來排隊,我給你分糖!”
因為吃飯也要排隊打飯,所以孩子們聽得懂排隊的意思,一個個含著手指排隊,拿到糖的孩子很珍惜的含著糖,不敢嚼。
柏美茹看得心酸,但也知道不能教會孩子們大吃大喝。
他們必須學會簡樸,以後遇到危險,也才有更大的機會活下去。
柏易站在一邊看著,覺得自己雖然不算好人。
但至少把弟弟妹妹培養出來了。
相處了這麼多年,並非沒有感情,他也希望他們能更好。
此時的柏易,似乎懵懂的抓住了一點東西。,新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