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隻隔了鐵欄,卻似乎隔開了兩個世界。
柏易:“可能這裡很快就被轟|炸,隻是不知道是日本人的飛機,還是京城那邊的。”
白二表情一變:“什麼意思?癟驢呢?”
柏易很冷靜地說:“我讓他帶著你的弟弟妹妹們走了,無論去哪裡,國外還是國內,隻要安全就行。”
白二眉頭緊皺:“什麼意思?你不跟著一起走?”
柏易微笑著搖頭,他的笑意延伸至眼尾,他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在笑:“我不走。”
白二的表情忽然猙獰起來,他提高了音量,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現在就走!去碼頭!那裡有船!讓癟驢給你找一艘船!”
“你到底想乾什麼?我走不了!難道你也想死嗎?!”
柏易平靜地看著白二:“這不叫死。”
白二抬頭看他。
柏易說:“這叫殉情。”
柏易又笑起來:“是不是很羅曼蒂克?”
白二冷靜了下來,他說:“聽我說,柏易,你不欠我什麼,就算要回報我之前為你做的,也不用拿你的命來回報,你很年輕,隻要你走了,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無論是去當老師,還是建廠,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所有的產業都歸你,你是自由的。”
柏易:“把手放在鐵欄上。”
白二沒有動。
柏易笑著說:“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白二把手貼在鐵欄上,兩人隔著牢房,掌心相貼。
柏易眉眼溫柔:“我不覺得自由是件好事,如果我是風箏,也需要地上有人牽住線。”
“而我的線,一直在你手上。”
白二冷漠的看著他:“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願意陪我一起去死了?”
“我隻是拿你尋個開心,你還真以為我愛上你了?”
柏易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減。
外麵傳來了一聲巨響,大地都晃了幾下,頭頂落下砂石。
白二:“我讓你滾!你聽不懂嗎?!”
柏易:“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
“我不知道這次以後會怎麼樣。”柏易忽然開口,他不在意白二能不能聽懂,“畢竟之前每一次,我都是完成任務以後離開的,但這次我會和你一起走。”
柏易像是卸下了重擔一樣輕鬆:“這樣一次又一次,我覺得很累,說不定這次就是解脫。”
柏易第一次覺得這麼輕鬆,他以前從沒想過解脫,因為他並不覺得難過。
柏易:“其實我一直不太懂,你到底愛我什麼,因為我幫過你?還是我讓你有安全感?總不會沒有一點理由。”
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值得被愛,因為他從沒想過要去愛人。
地動的頻率越來越頻繁,外麵的轟|炸聲也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已經沒人在意監獄裡的人了。
白二沉默的看著柏易。
柏易:“應該沒有下一次了。”
他們對視著,沒有人移開目光。
白二忽然說:“我覺得我一直認識你。”
“看到你的那一瞬間,就好像有人在我耳邊說,就是這個人。”
“所以你不欠我。”
白二:“你現在還能走。”
柏易抬頭,看著已經開裂的天花板和不停落下來的砂石水泥塊,有細碎的砂礫落在他的身上,頭上,讓他整潔的外表慢慢變得狼狽不堪,白二也是一樣。
每個人都穿著不同的衣服,他們在不同的階級,隻有這個時候,危險來臨,脫掉畫皮後,才都一樣。
他其實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想做一個“優秀”的人,一開始,他隻是覺得這樣能獲得好處,可以在不同的領域如魚得水,他擅長和人打交道。
但時間長了,那些他覺得能獲得好處的舉動就變成了他的本能。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成功帶給他的喜悅和刺激越來越少,人們的追捧並不會讓他感覺愉快。
他隻是帶著一張麵具,像旁觀者一樣觀察著一切,並不想成為其中的一員。
監獄外火光不斷,響聲不斷。
柏易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慘叫聲,又似乎沒有聽見。
白二:“你知道我最後悔什麼嗎?”
柏易看著他,等待他說出來。
白二表情陰狠地說:“你答應我的那天晚上,我就該把你乾|了。”
柏易忍不住笑出聲:“說得對,我讚成。”
當監獄被炸毀的時候,柏易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到了這個時候,他和白二反而沒什麼話可說,他們隻是靜靜等著最後一刻的到來。
火光衝天,驅散了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的黑暗。
無數樓房轟然倒塌,廢墟瓦礫遍地都是,人們在哭叫奔逃。
一個時代的結束,另一個時代的開端。
這一次,柏易沒有聽見任務完成的提示音。
他一生都在為了不知名的未來窮儘心力,他終於任性了一次。
他想起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一個城市的淪陷與毀滅,成就了一段原本平凡的愛情故事。
失去意識之前,他覺得很輕鬆。
肩上擔著的一切都消失了。
隻留下他這個人,沒有任何附加價值。
他聽見白二說:“是我拖累了你。”
他想回答:“沒關係,我愛你。”
但他沒能回答出來。
震碎的磚石傾瀉而下。
他們就像這座城裡其他人一樣,無論以前身處什麼樣的階層,擁有什麼樣的地位,過上幾年,在世人口中,也隻是死在上港轟|炸中的一員。,新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