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小少爺去世後, 齊初衍迎來了他的兩個哥哥。
兩個哥哥俱是麵如冠玉,高大英武,隻是這會兒兩人都還沒幼弟去世到底悲傷中走出, 各個雙眼紅腫, 麵容憔悴。
二哥在幼弟的葬禮上流乾了眼淚, 這會雙眼裡遍布駭人的紅血絲, 幾乎看不見眼白,整個人也陰沉的可怕。
他看到庭中一如既往的黑犬, 心頭登時燒起了一股無名火,火氣大的連來這兒的目的都忘的一乾二淨,他抬起腳便要踹, 嘴裡還惡狠狠地罵著:“畜生就是畜生,沒有感情的東西。”
大哥見狀連忙攔下他, 勸道:“小弟不會希望看到這一幕的, 他有多喜歡阿玄你是知道的。”
沈家老大的性格要更沉穩,有時沉穩到木訥,喜歡給幼弟塞錢的就是他。
而沈家老二則要更加外向, 性子更火爆, 也是兩兄弟裡最看不慣黑犬的人,沒事就在幼弟跟前說黑犬壞話的也是他。
他聽到小弟兩個字才勉強找回理智, 恨恨放下抬起的腳, 但心裡的火氣卻越燒越旺, 恨聲道:“養不熟的狗東西, 小弟那麼喜歡你, 他去世你卻連滴眼淚也不掉,當真狼心狗肺。”
他越說越氣,既替幼弟委屈, 又心疼幼弟白白浪費感情。
齊初衍聽到這話也不生氣,祂漆黑純粹的眸子掃過眼前兩人同樣憔悴的臉色,祂可以清楚看出二人為親人的逝去而悲痛,卻根本無法理解這種感情,不明白這種事到底有什麼好傷心的。
漫長的神生裡祂見過無數世界在寂滅中悄無聲息的滅亡,也見過一個嶄新的世界在五光十色的爆炸中誕生。
更見過無數世界裡的無數悲歡離合,但從始至終不曾被觸動過分毫。
祂知道感情,知道愛和恨,知道喜怒哀樂,卻一直如霧裡看花一般,無法感同身受。
就像祂知道凡人一生會被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這七苦所累,知道有些人會為名為利一生奔波勞苦,卻無法理解這其中的緣由。
祂不明白這些有什麼好苦的,也不理解名利又有什麼好追求的。
追根究底,還是因為祂站的太高,祂眼中的世界也與旁人完全不同。
在祂看來,死亡並非終點,而是另一個開始。
就像窮書生死後成了小少爺,小少爺死後也會有新的一生。
萬物輪回更迭,生生不息。
沒有理由為死亡而苦,更沒有理由為此悲傷。
齊初衍百無聊賴的重新闔上眼。
大哥搖搖頭,“你跟動物較什麼勁,它哪裡懂這些。”
二哥捏緊了拳頭,雙眼紅的幾乎滴血,“我就是……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心裡難受。”
“憑什麼小弟就注定活不過及冠?!”他憤憤不平,“小弟又不是大奸大惡之輩,正正相反的,那孩子心腸比誰都軟,乖巧又懂事,生平從未做過錯事,憑什麼小弟的壽數如此短暫?”
“那些大奸大惡之輩,一個個都活的好好的。”他說著說著本以為已經流乾的眼淚又重新流了下來,“憑什麼啊……”
齊初衍耳尖動了動,這卻是凡人有所不知,小少爺雖不得百歲長命,但他這一生幸福美滿,不曾吃過半點苦頭。
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這般好命遠勝於百年苦命,若非他前世積下了功德,遠得不到如此好處。
而且今生雖短,下一世他的命更貴。
大哥的神色也黯然下來,“這些話彆在父親母親麵前說。”
“我知道。”沈二哥悶悶點頭,看著他大哥檢查庭院的圍欄和黑犬的食碗小窩,又找來仆從吩咐相應事宜。
一切事了後,沈家大哥臨走前對齊初衍道:“小弟生前最喜歡你,他現在雖不在了,但以後我們會代他照顧你。”
這也是他們現在唯一能為小弟做的事了。
*
數百年後,鎮北王府誕下了麟兒。
小孩是早產兒,天生體弱,藥石無醫,但還是一出生就被封為世子。許是身體難受,世子殿下特能哭,鎮北王是身高九尺的大漢,也被自己日夜哭鬨的兒子整的焦頭爛額。
他笨手笨腳地抱懷裡小小軟軟的嬰孩,指著窗外桃花放柔了聲音地哄道:“看花花,花花多漂亮呀,好兒子,咱不哭了好不好?”
什麼花花?小世子不懂,小世子繼續嚎啕大哭。
半點不給自己老爹麵子,嗓子都哭啞了也要扯著嗓子繼續嚎。
小世子不會說話,隻能用哭來表達自己,他心裡頭難受,空落落的難受,好像身邊少了一個很重要的存在。
一個一直陪伴著他的存在,但是現在卻不見了。
他想找到那個存在,他想那個存在繼續陪伴在他身邊。
世子殿下的哭聲堪稱魔音貫耳,鎮北王頭疼的都快炸了,他就納悶了,自己兒子這麼小小一團,又天生體弱,哪來的這麼大嗓門,這麼好的體力,哭啞了還不累。
鎮北王求助於他人,所有人都束手無策,誰都止不住小世子的哭鬨。
這時,窗外的牆邊上走過一隻黑狐,狐狸的毛發顏色很純粹,是猶如夜空一般的黑色。
黑狐自顧自走著自己的路,卻意外闖入了小世子的視野。
小世子呆了呆,小世子眨眨淚眼朦朧的雙眼,小世子破涕為笑——他找到他要找的了!
鎮北王也大喜過望,可算是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