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剛放亮,季澤羽便起了。剛一睜眼他就下意識看向另一邊,還好還好,師尊還在。
昨天晚上他燒完了水等了許久才等到師尊回來,沈青臨一打開門就是撲麵而來的寒氣,渾身冰冷,肩膀上還有雪白的飄絮。他沉著臉將一瓶藥酒放在桌上,隨後便出了門洗漱。
季澤羽摸不著頭腦,雖然師尊這幾日一直都渾渾噩噩,但上次像這樣一般一看就不對勁,還是在醉酒的那天晚上。而今天既沒有喝酒,也沒有提到過有關伏翎的事,僅僅是取了一番藥酒就變成了這樣,季澤羽下意識擔心起來。
就在他在屋子裡有幾分坐立難安的時候,沈青臨一身熱氣已然是沐浴完了走進來,臉色依舊不好,隻是因為沐浴過後臉上泛起了淺淺的粉色。
他遠遠地看了季澤羽一眼,聲音有些啞:“還沒睡?”
“啊......對。”季澤羽下意識站起來,走來走去無所適從,想說什麼又怕自己笨手笨嘴說出什麼不該說的東西,又惹得沈青臨不高興。
而沈青臨就站在門口,看著他走過來走過去,眼神有幾分恍惚。隨後突然出聲道:“要不要給你上藥?”
這話音一落,季澤羽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有傷,他剛想點頭又想起師尊現在心情不好,要是一個不舒服把自己弄得多出幾道傷痕就得不償失了。於是他連連擺手,“師尊還是先睡吧,我自己弄就好。”
原以為這般說沈青臨便不會再管,換做以前也是這樣的,就像是他問彆人想不想吃飯,對方禮貌性的客套幾聲不想吃,他便真的當真不再多問。可是這一次不一樣,沈青臨聽到自己的回答後卻徑直地朝桌案上走。
借著微弱的燈光,他拿起桌案上的藥酒走過來站在季澤羽麵前,冷聲道:“坐下。”
季澤羽猶豫了一會兒,不得不從,今天就算是師尊把他當受氣包打個骨折他也隻好默默受了,“......哦。”
可是和他想的不一樣,沈青臨在身後掀起他的衣服,動作十分輕柔地上藥。換做之前,像是這樣的小打小傷,除非是像羿辛那般恢複能力差的弟子,師尊才會主動理會。否則其他都是任由自行解決,所以季澤羽一邊
修道還一邊學了些藥宗上的知識。
沈青臨的手還是有幾分涼,就算是藥酒揉搓後捂熱了幾分,揉在季澤羽身上還是幾分刺激。他有些不適應地動了動,一動作就聽見身後的沈青臨說:“怎麼了?”
“沒......沒什麼。”季澤羽皺著眉,希望能夠快點結束這折磨。
身後卻半晌沒有動靜,他感受到藥酒在自己背上慢慢發熱,身上的衣袍也被沈青臨拉了下來。季澤羽立即轉過身想說就寢,就看見身後的師尊臉色有幾分不對。
他的眼睛有幾分紅腫,看上去沒什麼精神,當對上季澤羽雙眼的時候,他下意識張了張嘴,若有所思了良久後又閉上,像是有什麼事要說。
季澤羽是急性子,他早就想知道自己師尊取了藥酒究竟是遇見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於是問道:“怎麼了師尊?”
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沈青臨的回答,季澤羽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家師尊是個悶葫蘆,隻有像那天一樣灌醉了才會擠出幾句真心話,於是便不說了。
他剛收拾被窩準備安寢,就看見坐在床上的沈青臨頓了頓,隨後道:“我......”
說完又閉上了嘴。
季澤羽莫名其妙:“怎麼了?”
“......”沈青臨停頓了一會兒,每一個字從嘴裡說出來都十分艱難,“你覺得,我和以前,變化大嗎?”
若非是經曆了這麼多的變故,估計沈青臨來到這個世界後永遠都不會問出這個問題。以前的沈青臨是什麼樣和他有什麼關係?他本來就不是那個“沈青臨”,隻管做自己就好了。
可是他此刻又不得不去在意,因為他已經從很多人的那裡,依稀地知道了原書的沈青臨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幼時的季澤羽因為爹娘吵架的原因離家出走的時候,原書的沈青臨會牽起季澤羽的手帶回青巒閣;當麵對一個陌生的小孩偷竊時,沈青臨會好言相勸,讓人迷途知返。
光是聽起來,就能夠依稀想象到那人的好。也難怪伏翎會覺得,隻要念出“沈青臨”的名字,所有美好的事物就能夠和其掛鉤。
可是他是怎樣的呢?一說起這些,他就想到自己是如何有失偏頗、如何冷眼旁觀、如何冷血的做出一個又一個的決定。以前他還會將這
些都歸於係統的指示,可是現在他不得不去想,真的全部都是因為係統嗎?
原書的沈青臨溫柔,而他刻薄、冷血、功利......雖然臉上淡淡的,沈青臨心裡卻生出一種自己都覺得詫異的失落。
伏翎所追逐的人,就是像原書沈青臨那般的,而自己除了占用了這麼一個殼子以外,沒有一點和那人相似。
人就是這樣,一旦鑽進了死胡同裡,就一發不可收拾。此時的沈青臨全讓忘了自己對伏翎曾經有過的好、有過的溫柔,將它們縮小再將心裡的悔恨放大,將自己貶低得不能再低。
而季澤羽一時之間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隨後道:“師尊很好啊,說變的話肯定是會有變化的,我現在也變了很多啊。”
他說的是實話,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沈青臨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季澤羽見他不對勁,剛想補救幾句,就看見沈青臨站起身背對著自己,低聲道:“就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