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32[正文完](1 / 2)

幾年後

“說時遲那時快啊,隻見那鬼王手裡拿著一把紅色的尖刀,直直朝著那無間地獄而去!光華照亮了整個楚敬門!”

一座茶樓之上,說書先生拍案而起,唾沫橫飛。坐在下麵的聽客們被這聲響嚇了一跳,齊齊朝著說書人看去。人群之中傳來一聲疑惑:“為什麼鬼王要幫我們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說書人喝了一口茶,呸呸地將茶葉吐去,手舞足蹈地說:“那鬼王,可是楚敬門青巒閣仙尊的徒弟呢!”

座下一陣嘩然,三三兩兩的聲音夾雜在一起,一個男子粗枝大葉,嘴裡卻極其八卦地說:“聽說啊,這鬼王和青巒仙尊,還是......那種關係呢!”

這話雖沒說完,但意思早已不言而喻,這話題無疑比打鬥場景還要勁爆,眾人皆是打開了話匣子,各自嘮著各自的嗑。大戰之中,不少人看到天際之上的那鬼王親吻著青巒仙尊的脖頸,雖是在療傷,可是療傷的方法怎麼會就這麼一種?其中的深意自然不言而喻。

喧囂之中,茶樓之下的一個小角落裡,半人高的小娃娃被一女子牽著往外走。

此時街道上熱鬨非凡,小攤小販應接不暇手裡的生意——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這個是青巒仙尊曾經喝過的薑酒,喝下一口腰不酸腿不痛,修仙之道皆是坦途!”

話音剛落,旁邊的常芳閣傳來鶯鶯燕燕的聲音,唱詞如往常一般叮咚作響,婉轉清脆。一個胖女人叉著腰站在門口,吆喝著道:“我們這可是青巒仙尊和鬼王來過的地方,到處都是開了光的!姑娘們都被熏陶得仙氣繚繞,快進來看看啊!!”

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女子手裡牽著小娃兒,朝著僻靜的小巷子裡走去。小娃兒走得有幾分蹣跚,見狀女子將他抱在懷裡。

小娃兒摸著阿娘的頭發,奶聲奶氣地對旁邊的女子問道:“阿娘,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嗎?”

他這聲音很小,似乎是說出了什麼禁忌的話題,話音剛落臉卻通紅。女子溫柔一笑,慢慢抬起臉。光線錯落間,鄒城的妻子抱著手裡的兒子,半是認真半是輕鬆地說:“當然可以。”

她笑著抬手摸了摸兒子的

頭,眼眸裡儘是歲月沉澱後的沉靜。大人小孩兒一齊朝著前方走去,隻見巷子口突然跑過來一黑衣男子,以黑布蒙麵,手裡拿著金線繡的包裹。

黑衣男子風馳電掣,朝著巷子裡跑來。鄒城妻子往旁邊避開,就聽見身後傳來婦女的聲音:“抓賊啦抓賊啦!!”

鄒城妻子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隻覺耳邊霎時風聲驟起,跑在最前麵的小偷被一道黑影緊緊壓在地上不得動彈。

壓在他身上的男子以冠束發,黑色長袍加身,一雙銀色護腕極其考究。他抬手拿起小偷手裡的包裹,朝著追過來的婦女拋去。

那失主抱著手裡失而複得的包裹,連忙打開就看見裡麵靜靜躺著一枚玉佩,似是修真門派的信物。見黑衣男子的目光望過來,婦女感激地眼淚潸然落下,說道:“這是我故去的孩子留下的遺物,幾年之前那場血戰,他死在了戰場上。”

“......”

風過林稍,男子沒有說話,一雙漆黑的眼睛似乎有著無限的波瀾。小偷趁此機會連滾帶爬地朝著另一邊跑了,婦女收緊手裡的包裹,看向眼前的恩人,將眼淚拭淨說道:“你也是修真界的吧?敢問是哪個門派呀?事後我一定上門道謝!”

話音落了,男子卻是沒有出聲。他遙遙看著婦女,轉過身,長袍帶起一陣風。他走出巷子口停頓了一會兒,又翩然轉過身。

風兀自停了,男子的長發及至腰際,他回頭重新看向那婦女。他雖是少年的模樣,卻平白多了幾分曆儘千帆後的沉穩。

往事接踵而至,季澤羽搖頭拒絕道:“道謝便不用了,我無名無派,散修一個。”

說完便轉身拐出了巷子口,整個長巷隻剩下竹林婆娑的樹影,落葉隨著微風遠去。

黃昏悄然過隙,春風吹過百姓家,杉樹枝頭的芽簇嬌嫩,映得天光閃閃發亮。

雙華門的庭院裡,桃花開得旺盛,柳偲獨自一人坐在石碑麵前。她身著薄如蟬翼般的羅裙,宮絛之上點綴著小巧的銀鈴,隻要微微一動,銀鈴便會發出輕微的響聲。

光線錯落間,立在她麵前的石碑卻是一座無字碑,無名無姓不隻是何人。隻有一麵銀覆麵放在碑前,落葉翩然而下落在銀麵旁,平白透出幾分淒婉

春光瀲灩,庭院深深淺淺,柳偲慢慢站起身,對著無字碑兀自唱起曲兒來——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唱詞叮咚作響,聲音清脆婉轉,還是那首《遊園驚夢》。你方唱罷我登場,轟轟烈烈,不留餘地。

柳偲一邊唱,一邊舞動著。桃花零落,紅塵殘碎,她白玉般的手輕輕撚起一瓣落花。唱到最後,柳偲似是力竭,她緩緩停了,兀自對著無字碑站了良久,最後將身子輕輕倚靠在石碑之上,不知何時,淚水早已席卷整個臉龐。

她好似回到了最初在常芳閣與鶴生的初見,他一身黑衣坐在暗處,極具神秘又極具虛幻。隻道是一眼,就住進了柳偲的心裡。

第一眼就記住的人,很難遺忘,不可挽回。

視線模糊了,天色驀然陰沉。原本暮色四合的天空,此時卻是山雨欲來。

永寧村的幾個小孩玩耍回來,攜了些許初春的寒意,秦三娘將放在簷下的糧食全部收了起來,拿起手裡幾個苞米對著遠遠跑過來的小娃兒說:“去,把這幾個送去給後山那兩個小哥哥。”

小娃兒聞言戀戀不舍地朝著身旁的夥伴們告了彆,拿著手裡的苞米直直往著後山而去。後山的兩個大哥哥是一年前才搬來寧永村的,一個白衣曳地,一個黑衣長袍,端的是仙風道骨,卓爾不凡。

秦三娘特意收出一個僻靜地方給兩個住了下來,一住便是一年,誰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後山的竹林深處儼然立著一座竹舍。煙囪裡湧出猶如涓涓細流的炊煙,溫馨又柔情地撫摸著逐漸暗沉的天色。

一位白衣男子從竹舍裡走出來,將今晚要吃的青菜全部放進水盆裡,剛準備把手伸進去,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叫住了他。

他轉過身去,就看見伏翎一身黑衣背對著燭光走了出來,他將腿前的長袍紮進腰間的束帶裡,輕聲道:“師尊給我來洗吧,夜深露重,小心著涼。”

歸隱的這些年裡,伏翎幾乎將生活上的瑣事全部都收歸囊下,什麼都不許沈青臨做。沈青臨曾經向往過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全部都變成了他一個人躺在竹舍裡

養生。

這麼長時間的將養,沈青臨覺得自己渾身都快躺廢了,聞言於是拿著盆子避開伏翎,說道:“哪兒就這麼金貴了,我就要洗。”

說完還狠狠看了伏翎一眼,在他的感覺上以為這一眼極具狠冽,赫赫有名的青巒仙尊可是誰都惹不起的。可是從伏翎的角度看過去卻像是在撒嬌一般。他心中一動,俊秀的臉在燭火之下極其柔軟,溫聲道:“那師尊洗吧,我去屋裡做飯。”

他說得眷念又柔情,明明一起住了一年,他們之間卻還是像剛開始墜入愛河一般膩膩歪歪。伏翎不覺得有什麼,可是沈青臨還是不習慣,聞言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他皺眉看向伏翎,這一看不要緊,伏翎那雙猶如浸染了桂子酒般潮濕的愛意讓沈青臨不由自主地心裡一顫,像是醉溺其中一般霎時晃神,連手裡的盆子被奪走了都沒有發覺。

等到門口小娃兒的呼喚聲響起,沈青臨才從中回過神,此時他滿麵泛紅,手足無措地朝著門口看去。良久之後才終於想起來自己要乾什麼,同手同腳地急急朝著門口走去。

“秦姨要我送上來的苞米。”小娃兒將幾束苞米遞給沈青臨,目光卻是沒有移開,好奇地打量著眼前俊美的男子。

聞言沈青臨笑著接過,看了一眼門口,此時早已經沒了伏翎的身影,於是溫聲道:“謝謝你,不過勞煩你回去告訴秦姨,我們在後麵開辟了一個小莊園,以後都不用一直送菜了。”

其實這句話很多個月之前沈青臨也說過,隻不過顯然被秦三娘當成了耳旁風,隔三岔五的就送一大堆瓜果蔬菜上來,屋子裡都快擺不下了。

小娃兒聞言懵懂地點點頭,沈青臨笑了笑,又囑咐了幾句。像是想起什麼從屋子裡拿出幾個酥油餅遞上去,摸著小娃兒的頭說道:“回去吧,路上小心。”

說完,小娃兒就拿著酥油餅蹦蹦跳跳地往山下跑去,逐漸消失在沈青臨的視線裡。他遙遙看著雲霧繚繞中的竹林,他們住的地方離楚敬門並不遠,隻要稍微眺望,就能夠看見遠山群黛之間,獨自佇立著的楚敬門。

這是他們離開楚敬門的第二年,戰後一切都歸於平靜,季澤羽離開後便一直沒有回來

,沈青臨便和伏翎一起助季長柯重振門派。僅僅花了一年的時間,便將戰後斷井頹垣般的楚敬門恢複得煥然一新。

那時候,青巒閣早已人去樓空,羿辛和季澤羽走的走散的散,伏翎也不需要他來教,於是沈青臨頂著青巒仙尊的名號,卻是整日裡無所事事。他想走,可是顧念著季長柯一個人守著楚敬門未免太過寂寥,於是就打消了歸隱的念頭。

可誰知有一日季長柯竟然找上了他。

僅僅短暫的光陰之下,季長柯卻是平白老了很多,往日不羈的長發整整齊齊的梳著,仔細看去還有隱約的白發泛出。沈青臨看著已經有了諸多變化的季長柯,一時之間隻覺得心酸。

季長柯帶了茶點,全是沈青臨喜歡吃的,曾經是江映柔送來,現在卻是換了一個人。青巒閣寂靜無聲,白紗帳被微風吹起,兩人相對坐著,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喝得看見了壺底,季長柯終於打破了沉默。開口的第一句卻是:“師弟,你和伏翎,若是想離開,便離開罷。”

“......”沈青臨一時失語,不知什麼時候季長柯竟知道了他的心事。良久之後皺起眉頭,道:“那你......”

“不必管我,”季長柯卻是突然笑了,江映柔死後他就再也沒有真心誠意的笑過,每一次都十分勉強,甚至笑得比哭還難看。他說完這句話,便從椅子上坐起來,背對著沈青臨慢慢走出青巒閣。

恍惚之下,沈青臨似乎看到了當年季澤羽抱著江映柔離開楚敬門的背影,此時兩道身影重疊在一起,他隻覺得一陣悵惘。良久之後,他便聽到季長柯朗聲道:“去吧,青臨,想回來就回來,我會在楚敬門等著你。”

從回憶裡出來,沈青臨看著藹藹夜色,陰沉的天空像是要直接壓頂,順著石子路往裡走,他將晾在屋外的衣服收了進去。剛一進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屋內燭火搖曳,伏翎身前係著圍簷,將最後一道湯放在桌上,他眼眉低垂,光是瞧了沈青臨一眼就感覺到了些微的不同。他將圍簷放在窗邊的桌案上,將手上做飯殘留的汙漬拭淨,緩步走過去環住沈青臨,輕聲道:

“師尊,怎麼了?”

他說話的時候十分溫柔,似乎是不忍打破

這靜謐夜色一般,沈青臨將收好的衣服椅子上,抬起手摸著伏翎精瘦的手臂,淺笑道:“沒事,吃飯吧。”

他話音落了,伏翎卻是沒有鬆手。伏翎從背後輕輕地吻著沈青臨的後頸,體香和皂角香霎時在鼻尖有幾分春/色旖旎。他的氣息灑在沈青臨的耳旁,說道:“真的沒事嗎......”

屋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伏翎的呢喃卻比雨聲還要滴進沈青臨的心裡。他用後肘輕輕碰了碰伏翎的小腹,臉頰猶如桃花麵,“沒事也要被你弄得有事了,快讓開,飯菜冷了都。”

他這一擊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作用,伏翎卻是聽話地鬆了手,牽著沈青臨的手圍坐在小方桌上。

桌上放著四菜一湯,氤氳的熱氣冉冉升起,沈青臨拿起筷子將幾塊好肉全部夾進伏翎的碗裡,低下頭看過去,卻沒曾想自己的碗裡也全是伏翎夾過來的菜。

他一時啞然,隨後笑了笑,心裡一陣暖,“快吃吧。”

一頓飯過去已經到了晚上,沈青臨沐浴後穿著一身裡衣往裡走,臉頰上還有熱水蓋過的淺紅。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