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
天台的風吹過,烏鴉清醒過來,他猶豫糾結了很久,然後小心翼翼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撐傘女人默默眺望老城區的樹,樓,鳥雀,她搖了搖頭,道:“你沒做錯。”
誠心會的規矩既然立下了,自然應當遵守。
越界的人,要受到越界的懲罰。
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看對錯的。
比起對與錯,大人物更看重利與弊。
有些時候,做錯事情沒什麼,隻要大家都有利可圖就好了。
“既然沒做錯,那就沒什麼好躲的!”烏鴉挺起胸膛,大聲道:“既然夫人你把北堂交給我,我就不會後退半步。規矩是大家一同定的,我按規矩辦事,沒理由退縮!”
“你很能打,我知道。”夫人語重心長的開口,語速很慢,但很有力,道:“但武力沒法解決一切問題……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你記住我剛剛的囑咐,這件事情剩下的後續,我會替你處理妥當的。”
烏鴉怔了怔。
夫人的這番話,反而讓他心中湧起的熱血漸漸涼了下來。
宋慈緩緩低下頭。
其實他明白夫人的意思,製定規則的人往往不是最能打的人。
但在宋慈的世界中,拳頭就是道理,實力就是規矩……所以他進入誠心會之後,很快就打出了一番名堂,慫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誠心會裡都是狠人,但他是一個不要命的人,一個匹夫。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這是一個拳頭夠硬的笨蛋,在遍體鱗傷後,才領悟到的法則,因此他奉為圭臬,而且從不動搖。
陳叁要如何如何,他都不在乎,大不了就豁出去了。
在江灘見麵的那番話,他是認真的。
“鸚集。”
女人再一次開口了,她輕輕念了一個隻有自己會念的名字。
夫人從不叫宋慈“烏鴉”這個名字。
她把這個孤兒被老城區帶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喊他烏鴉,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不祥之人……但她不這麼認為,這個孩子滿身汙垢但眼裡有著獨一無二的純摯的光,他用滿不在乎的態度對抗流言蜚語,謾罵唾棄,雖然狼狽但是有用。
隻有她看出來了,這個小家夥凶狠下的可憐,像是一頭拚命把身上倒刺亮出來的豪豬,所有的蠻橫都隻是偽裝。
大家都喊他烏鴉,卻不知道,在烏鴉的黑色羽毛下,有一顆潔白純粹的赤子之心。
從那天之後,深海裡的數據庫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大都的老城區檔案中,少了一個叫宋慈的悲苦少年,夫人的手底下多了一個來曆清白的“宋鸚集”,這個叫宋鸚集的少年凶狠彪悍,爭強好鬥,拳頭極硬,憑空來到大都地底,一路打穿所有敵手,收服了整座誠心會北堂。
在大都地底的那些超凡者眼中,宋鸚集是個比趙西來還要可怕的存在。
大人物高高在上,吐口唾沫也淹不到自己身上。
但宋鸚集可不一樣,他的拳頭會實實在在落在臉上。
於是,一件巧合的事情出現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地底也有人開始喊他“烏鴉”,命運就是喜歡偶爾開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宋慈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人生軌跡陡然轉變之後,兜兜轉轉,改了名字,還是沒能擺脫不祥的烏鴉的稱號。
老城區,那個邋裡邋遢克死父母的廢物青年,名字叫宋慈,外號是烏鴉。
誠心會,一手打服整座北堂,所有人聞風喪膽的超級狠人,名字叫宋鸚集,外號還是烏鴉。
大家都叫他烏鴉。
隻有夫人不一樣,夫人喊他宋鸚集。
“趙器雖與我沒有夫妻之實,但畢竟名義上是我的丈夫。”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道:“如今他在趙氏中,也隻剩下一個獨子的名位了,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浪花。所以……如果他以後做了很愚蠢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衝動的做出決定。”
這是在告誡自己,儘量避免與趙器的衝突。
“我聽您的……”
烏鴉無聲笑了笑,艱難地開口。
聽完夫人的短短一句話,讓他耗費了很大的力氣,於是這個本來懶洋洋躺在藤椅中曬太陽的閒散之人,現在看起來反倒像是一個虛脫無力的病人,病懨懨地給出承諾:“這段時間我會躲一躲,無論是陳叁的人,還是趙器的人……找我麻煩,我都會遠遠地跑開。”
逃跑這種事情,他最擅長了。
夫人默默撐著傘,陪他站了十幾分鐘,這十幾分鐘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破舊天台的風嘩啦啦的吹,一片厚重的雲遮住太陽。
“真的……我保證,不惹事。”宋慈用力揉了揉臉,把情緒認真拾掇了一遍,至少保證臉上看不出來沮喪,他用力擠出一個笑容。
“我去一個地方。”
夫人瞥了他一眼,道:“缺個開車的,你要來嗎?”
“……我?當然!”宋慈怔了怔,有些受寵若驚,連忙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