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陰,深水區第二層試煉已經通過,第三層的難度也不大……來到大都後的事情雖有波折,但總歸還算順利,希望你那邊也順利。”
在大都的日子,顧慎能夠寄托精神的樂趣並不多。
有一半,都在這本日記簿上。
可是正經人誰寫日記?
大概就是因為知道有褚靈這樣的人存在,所以顧慎才會放棄了在深海上記錄重要事情的習慣……誰知道自己在網絡上寫的東西會不會被看見?
回想加入裁決所的這半個月,顧慎不止一次地生出想對某位不負責的老師豎起中指的衝動……好歹也是頂著東洲大裁決官名頭的大人物,把自己納入麾下之後就不管不問,隻是甩了個深海的超凡鏈接給自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有這麼不靠譜的老師嗎?
羅師姐和鐘師兄都在外出執行任務,南槿也不知去了哪裡,樹先生這一脈的確團結,但合完即分,大家都是大忙人,各奔東西南北,一點音訊也無。
關於超凡力量的覺醒,開發,以及挖掘,都隻能依靠自己。
好在自力更生這四個字早已深深刻入顧慎的基因裡了……在福利院的時候就這樣,離開五老山到大藤也是這樣,沒有人幫沒有管沒有人搭理,聽起來挺自由挺好的,但實際上做什麼事情都要考慮最壞情況,因為沒有人會幫你兜底,你隻能依靠你自己。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
眉心的那縷熾火,忽然蹦躂出來,化成了一個小人,拽著顧慎一根手指,諂媚討好地小心翼翼搖著。
顧慎忍不住笑了。
這是想逗自己開心?
“這個小家夥的成長速度……真的很快。”
在吞下曲水的超凡源質後,熾火開始了第一次蛻變。
在超凡者世界中,所有人都要遵循一些基本定律……比如源質是守恒的,再比如已經有主的源質是無法被奪取吸收的。
但自己似乎是一個意外。
熾火擁有的精神屬性,與尋常精神係似乎不太一樣……這一點是顧慎從捕捉夫人眉心細線之時感覺到的。
深海十層都沒做到的事情,自己卻做到了。
這縷小火苗,一定還有許多自己沒有挖掘的特異之處。
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
曲水的超凡源質,本該在她死後回歸虛空,但卻被自己吸收了,而且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排異反應,這種違背基礎定律的“特質”,是顧慎決定隱藏熾火能力的真正原因……審核組和裁決所如果知道自己能通過浸入吸納彆人的源質,對自己的態度恐怕會有很大的改變。
“好了,放心。”顧慎揉了揉小火苗,道:“我現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覺醒超凡,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遷躍。
精神,肉身,都有種在“進化”般的感覺。
“除了一點,小小的麻煩,還沒有解決。”顧慎輕聲喃喃。
這個麻煩,指的自然就是長久基金會。
來到大都之後,顧慎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如果自己沒有覺醒熾火,那麼究竟是什麼吸引了樹先生,決心要把自己納入裁決所中。
這一切都始於那班輕軌,與A-009的相遇。
那麼接踵而來的問題就是……長久基金會的那幫人,又是出於何等考慮,如此緊密地策劃了火災案,自己在那時候還隻是一個普通人,這場刺殺是巧合嗎?
還是說……這些都是必然。
顧慎更願意相信後者。
“時厲身上……或許有線索。”
他陷入沉思,根據崔忠誠的情報來看,這位強攻係誠心會南堂五組組長,實力大約在深海四到五層的水平,明顯比自己要強。
如果說前三層是嬰兒學習走路。
那麼從第四層開始就是質變……即便有真理之尺,自己也拿不下這家夥,更何況誠心會南堂是那位“陳叁”議員的地盤。
顧慎倒是考慮過“精神催眠”的可能性,自己雖然目前實力微弱,但關於熾火的精神係特質摸索地還算完整,如果在對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直接進行精神浸入,並非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但可惜的是,長久基金會信徒的腦海裡都會被植入自爆程序。
一旦精神失控,就會自主引爆。
“我的熾火如此特殊……有沒有可能在程序啟動之前,將其清除?”顧慎心中浮現一個大膽的想法,類似於拔除細線,這所謂的自爆程序,也不過是一個蟄伏的精神烙印罷了。
“無論如何,都要先找機會,試著接觸一下時厲。”
事實上,得知長久基金會在棋子腦海中種植自爆程序的時候,顧慎心中倒是沒有那麼失落。
長久基金會的保密措施,倒成為了自己唯一有希望的反製手段。
不論時厲的實力如何……顧慎都不準備聽從崔忠誠的意見,讓這個已經暴露身份的危險家夥活下去。
雖然是條小魚,但畢竟也是魚。
隻有經曆過刺殺的人,才會明白這種感覺,暗自黑暗中的刺殺,一次接一次一次接一次,永遠不會停歇,直到目標死去,才會徹底結束。
如果一定有一個人要死。
那麼,就請你去死吧。
……
……
“阿嚏!”
夜深人靜,無人小巷。
低頭走路的時厲,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壓低自己的鴨舌帽,皺了皺眉,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浮現出一種不祥的異樣預感。
時厲沉默地回顧了一下,自己一路上走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行走的全都是監控死角,而身後也並沒有人跟蹤……那麼這應該就是自己的錯覺,再往前走一走,就是那位大人約見自己的住所了,離開偏僻小巷之後,他來到了老城區一座荒廢的廠房內,破舊的鐵皮門稀薄掉漆,風大一點就會被吹得嘩嘩作響,很不巧今天就是一個大風天。
月黑風高,鐵皮閘門的表麵掠起一陣陣細碎裂響。
他彎腰躬身,拱過鐵閘門,緩緩來到廠房內,抬頭的那一刻,神情一怔。
一杆燃著幽幽光火的獵槍槍管,抵在自己額頭,持槍之人是一個牛仔打扮的老男人,幾乎沒怎麼用力,但槍管內傳來了令人心悸的壓迫感,壓得他雙手抬起,靠在牆壁上。
“12號口徑,紅銀合金子彈。”
男人輕描淡寫道:“彆動,否則我一槍把你腦花打出來。”
時厲神情陰沉,此刻終於明白剛剛那個噴嚏從何而來了……倒還真是命運女神對自己的友情提醒,接下來不會發生什麼美好的事情。
他眉心青筋不受控製地鼓起,那杆大槍的壓迫感太強,他仿佛都能聽見紅銀在超凡源質加持下的轟鳴……強邏輯材料的子彈打入,會對自己體內的超凡源質體係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無序與有序接觸,往往隻能有一個幸存者。
而即便自己是那個幸存者,最終迎接的命運大概率也是“失控”。
雖然他不在乎死去或者失控……但這條命,目前還有更重要的用途。
“趙公子,這是我的人。”
廠房那邊傳來了一道很輕的笑聲。
這間巨大的廢棄廠內除了幾根承重柱,幾乎沒有其他擺設,於是空曠的場地中兩位相隔十米端坐的人影顯得極其矚目。
趙器擺了擺手。
“撤了吧。”
叼著雪茄的牛仔老男人聞言之後,眯起雙眼,緩緩鬆開槍管。
那股恐怖的壓迫感終於消失了……時厲很識時務地歪頭挪開身子,悶聲不語地埋頭前進,擦肩而過的時候,還心有餘悸地瞥了眼獵槍。
這個老家夥是什麼層次的超凡者?第七層,還是第八層?
那位翹著二郎腿談判的“趙公子”,身旁還環立著好幾道氣息層次不齊的超凡者,而談判的另外一邊則顯得頗有些孤獨單薄了。
隻有一人。
孤身一人前來談判的男人,那張麵頰籠罩在黑暗陰翳之中,鋥亮的槍管,煙鬥的火光,都照不出他的麵容,除了趙器……沒有人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時厲老老實實站在那人身後,硬著頭皮解釋道:“大人,有點事情脫不開身……耽誤了一會。”
“來了就好。”
偏偏這個男人的態度甚是溫和,他毫不惱怒,隻是笑著擺了擺手,示意時厲退下。
“遵命。”
在這一刻,時厲心頭所有的不安和忐忑,全都冰消雪融,他恭敬地向後退去,麵前好像立了一座萬丈高山,在“談判桌”對麵那幾位實力高階超凡者所釋放的威壓……被儘數擋下。
男人輕聲笑道:“趙公子,我們倆之間隨意的聯係……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有要緊事。”
趙器輕聲道:“陸南梔身上的精神烙印,被人拔除了。”
“……哦?”男人依舊在笑,“近期有哪位封號級的精神係超凡來過大都麼?”
“並沒有。”趙器冷冷道:“這才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先前你對我的保證是,這枚烙印一旦種下,除了封號,不會有人察覺。可如今的情況,卻不是你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