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蔚摔下台時,薑竹瀝的腦子也跟著空白了一秒。
等她再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於意識,衝到段白焰麵前,撐住了沉重的金屬落地燈。
果然,不管再過多少遍……
她頹然地想。
都做不到無動於衷。
“少爺,你沒事吧?”熊恪快步走回來,俯身檢查他。
段白焰沒有說話。
大廳裡有些混亂,他坐在原地,眼神定定地盯著某個點,唇角陡然變得蒼白。
薑竹瀝背對著他,依然能感受到鋒芒在背般的目光。蛛絲一樣纏繞著,束縛和欲望越收越緊,仿佛要將人溺斃其中。
她背上發疼。
小心翼翼地把燈扶正,打算默默溜走。
“薑竹瀝。”
剛走出去半步,聽見背後的聲音。
平直,清冷低沉,隱隱帶著山雨欲來的怒氣。
“轉過來。”
她身體一僵。
卻沒有動。
“轉過來。”
後半句話又壓低了三個音。
宴會廳內喧囂嘈雜,另有助理清場,正在做晚宴的後續安排。
他好像屏蔽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音,連帶著她也被圈在這小小的一隅,被黏糊糊的目光膠著著,動彈不得。
薑竹瀝後悔得想咬掉舌頭。
早知道,就不來蹭這頓飯了……
明明已經分開四年,她仍然像隻蜷在殼裡的蝸牛,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段白焰一字一頓,嗓音發啞:“不要讓我重複第三遍。”
薑竹瀝咬咬牙,轉過去。
四目相對,燈光四散。
他抬起眼,嘴角一動,扯出抹笑:“好久不見。”
薑竹瀝心頭一麻。
沒有錯,他眼底翻湧著的,是濃烈的嘲諷。
隻是不知道……
是對她,還是對他自己。
***
夏蔚被送往警局,晚宴有些倉促地結束了。
夜色已深,程西西喝了酒,口齒不清地說要送薑竹瀝回家。可她們兩個南轅北轍不順路,程西西第二天清晨又還有工作,要趕早場。
因而薑竹瀝婉拒了她,打算下山再想辦法打車。
離開千島國際,她一個人順著大路向下走。
月色如霜,山崖下的潮水拍打著礁石,是夜星光燦爛。身邊時不時有車經過,載著某個明星。
夜風鑽進外套,她兩手揣在口袋裡,手心發疼。要真正清醒才能發覺,不管段白焰是多絕情的人,用多決絕的語氣讓她再也彆出現在自己眼前,她還是管不住腿。
這真讓人沮喪。
一陣招搖的跑車引擎聲由遠及近,停在身邊。她沒有抬頭,車門卻一聲輕響:“上車。”
這個聲音……
薑竹瀝驚訝地抬起眼。
見她發怔,他皺眉:“快點。”
大概嫌她動作太慢。
薑竹瀝站了兩秒,默不作聲地鑽進副駕駛。
天邊彎月欲頹,窗外霓虹風景飛快地後退。
“謝謝你。”過了會兒,她小聲說。
段白焰的視線落在前方,一言不發。
薑竹瀝有些泄氣,低著頭,車內陷入沉寂。
過去四年,她認為自己唯一的變化是,變成了更加無趣的人。過去尚且有勇氣拽著他的胳膊不撒手,看他眼底冰川偶爾的鬆動表情。
現在……
“我住在九溪園。”她小聲提醒,“不順路的話,你在山下把我放下也行。”
他沒搭腔。
她隻好繼續:“房子是租的,明德苑,7棟12層,坐北朝南。”
段白焰的視線落在前方,光影交織著打到臉上,半邊側臉淹沒進黑暗。
“我三天前才回來。”他不說話,她自顧自地叨叨,企圖借此緩解尷尬,“你彆看這才過去三天,我不僅解決了住處,連工作都找好了。就這種辦事效率,要是放在我高中時……”
“你回來——”
他突然打斷她。
語調沒有溫度,薑竹瀝識趣地眨眨眼,閉上嘴。
段白焰抿唇:“是來求我複合的嗎?”
薑竹瀝驚慌失措,像隻受驚的鳥:“我沒有!”
分手的時候,他讓她走了就再也彆回來。
現在這話的意思,在她看來,基本約等於“不是讓你彆出現麼,你他媽怎麼又出現了”。
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她的身體猛然前傾,又被安全帶拽回來。
段白焰眼裡的溫度一瞬冷下去,偏過頭,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薑竹瀝最怕這種眼神。
像是被盯上的獵物,怎麼都逃不掉。
“嗬。”
半晌,他移開目光,胸腔裡發出一聲冷笑。
薑竹瀝下意識跟著一抖。
下一秒,他拔.掉鑰匙,一臉煩躁地解開安全帶,砰地一聲闔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薑竹瀝茫然得像隻小動物:“……”
他真的還像四年前一樣,脾氣一點兒不見好轉。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永遠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甚至於後來,她想逃離父母,偷偷申請了國外的offer,被他知道之後,換回的也是一聲語氣寒涼的笑:“非走不可?”
她猶豫著含糊其辭,想等他冷靜之後再商量一下,可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因為第二天清晨起來,她手腕上就多了一副手銬。
她難以置信,視線向上抬,目光順著手銬的鏈子滑向另一端。
就看見了他的手。
——是蒼白的,帶著針孔的,布滿疤痕的。
病弱的少年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裡,逆光看著她,親密地吻在她的額頭上,跟她道早安。
然後,輕笑著問——
“還走嗎?”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薑竹瀝背上冷汗涔涔。
就在她手足無措,猶豫著要不要給程西西打電話,讓她報警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