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竹瀝遲疑:也許吧。
她不太想看見林鶴,可高中同學們都對她很好,她有點兒想他們。
程西西興奮道:來吧來吧,到時我去接你,我們倆攜手出場,豔壓四方。
薑竹瀝被逗笑。
生日宴會晚上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地入場,她猜那是主人的朋友們,都是附小的小學生。
薑竹瀝有些懷念豆丁時代,她讀書時競爭還沒這麼可怕——至少富二代不會把“我很有錢”寫在臉上,也不會這麼大張旗鼓地過生日。
半小時後,宴會的主人姍姍來遲。
小壽星叫謝勉,十歲,四年級,矮矮小小,卻腰杆筆直,難得地很有氣勢。
他一路從入口走到台上,拿過麥克風,吐字清晰流暢:“謝謝大家今晚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我沒什麼特彆的話要說,希望你們玩得開心,我也玩得開心。”
薑竹瀝心下一動,有點兒喜歡這個小朋友的表達方式。
一句廢話都沒有。
宴會開始,小學生們用毀滅食物的方式來進行他們的狂歡。
薑竹瀝繞到後台,問領班:“宴會開始了,我們後麵還需要補食物嗎?”
“看具體情況吧,不過……他們來的人也不多。”領班頓了頓,表情變得八卦,“對了對了,你看見剛才那個小男孩沒?”
“哪個?”
“謝勉啊,小小的萌萌的,頭發有點卷,脖子上打了個特彆乖的蝴蝶結。“
看出來了,領班是真的很喜歡謝勉。
“當然看見了。”薑竹瀝笑道,“你昨天還說這小孩虛榮心強,燒家長的錢。”
“我收回自己愚蠢的臆測。”領班笑眯眯,“這小孩兒聰明得很,我聽他們說,他今年才十歲,就已經是紅十字會的星級誌願者了,成績特彆好,學校裡也拿過不少獎。”
這麼多名頭呀……
薑竹瀝有些意外。
“我也想生個這樣的兒子,長得帥成績好,我都不用怎麼管他,去給他參加家長會,還能聽見彆的家長嫉妒的聲音——‘看看,看看彆人家孩子’!”
她說著說著笑起來,薑竹瀝也跟著笑,卻沒有搭腔。
在她對於青春的貧瘠認知裡,“彆人家孩子”,大多數也活得不幸福。
她聊得口渴,轉身去外麵倒水,剛剛拐過花園轉角,就聽見謝勉的聲音: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考慮完善。”
薑竹瀝腳步頓了頓,鬼使神差,在牆角停下來。
“千萬彆因為彆人誇了你一兩句,就驕傲得找不著北。我告訴你,比你優秀的大有人在。”而後響起的,是一個高傲的女聲,“你看看你,除了學習之外什麼事都做不好,我讓你試著策劃一個宴會,你就給我搞成這幅樣子——你的同學都開始砸蛋糕了,你們多浪費啊?”
他今年才十歲。
砸蛋糕的是他的同學,又不是他。
生日不就應該快樂嗎?
問題接二連三浮上心頭,薑竹瀝突然有種衝動,想出去為謝勉辯解。
可謝勉沒有說話。
他對這種莫名的罪名供認不諱。
沉沉的月光下,薑竹瀝心裡發澀。
***
學生時代的十幾年裡,從薑竹瀝有記憶起,她就是被同學羨慕的對象。
考試考得好可以不聽講評,會被羨慕;自己的班主任向隔壁班老師介紹“這是我最得意的學生”,會被羨慕。
那些羨慕的理由和眼神千奇百怪,構成她青春的骨架。可她被壓在下麵,常常感到寸步難行。
因為她有個比自己更優秀的妹妹。
薑爸爸去世早,薑媽媽改嫁後的第一年,就生下了比她不多不少小三歲、同母異父的妹妹明含。
小妹妹長得漂亮,明眸皓齒,完美地遺傳了父母最優秀的基因。更重要的是——她健康,純真,可塑性強,能代替母親,去完成她未完成的芭蕾舞夢。
從那時候起,薑竹瀝再也沒有過過完整的生日。
明叔叔是個很好的父親,每年都會為她準備生日禮物。可母親的注意力全都傾在明含一個人身上,她懂得那種狂熱的目光,因為曾幾何時,那樣的眼神也曾落在自己身上。
可她是母親眼裡的失敗品。
日積月累,麵對母親的奚落與冷嘲,她發明了自己的應對方式——逃避現實。
即使沒有明確的體驗,但在那時的她的認知裡,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是最有安全感的生存方式。
這個方法後來被用在生活與學習的方方麵麵,當彆的同學過生日、在班上切蛋糕請大家吃的時候,段白焰像看白癡一樣看她同桌:“你為什麼要捂住眼睛?”
“因為我,我對生日蛋糕一點興趣都沒有!”
“……”
段白焰默默地把他的那份蛋糕,也放到了她的碟子裡。
***
風動樹影,月光如銀。
謝勉和他的媽媽已經離開了後院,薑竹瀝卻一個人,在花園轉角站了很久。
沒有來由地,她突然想起。
昨天段白焰那個小程序,底下的選項不是“Y”or“N”——不是yes和no。
而是“Y”和“E”。
她原本還感到困惑,如果前麵的Y代表著yes,那後麵的E是什麼意思?
就是上一刻,上一秒,她突然懂了。
E代表著everyday,是每一天。
是……快樂,or,每天快樂。
他洞若觀火,沉默而清醒。那時候,真正想說的是……
祝你餘生生日快樂,竹瀝。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你們一直要的……加更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