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焰轉眼看著她,一動不動,眼中暗湧翻動。
薑竹瀝突然覺得心好累。
她歎息:“你放開他。”
他好像一個凶巴巴的封建奴隸主。
男生聞言,掙了掙手臂,段白焰手下力道一鬆,他趕緊跑了。
薑竹瀝關上水空頭,擦掉外衣上的米粥。
他手臂向前,落在洗漱台上,無形地將她困進懷中,聲音發啞:“為什麼放他走。”
“不然呢?他本來就不是故意的。”
“可他——”
“段白焰。”薑竹瀝打斷他,抬頭與他對視,眼底一片清明的光,“我不喜歡你剛才的樣子。”
他一愣。
“你從來不會考慮彆人的感受。”微頓,她說,“不管是那個男生,還是我。”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薑竹瀝有點難過,又有些好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企圖控製包括我在內的、你身邊的所有東西,霸道又自私。”
段白焰沉默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他自己沒有察覺到,他其實厭惡任何超出掌控的事物。
無論身邊的人還是事,但凡走向與他原本的預料不一樣,他就會暴怒。
到最後,隻想把她鎖起來,藏在他的房子裡,不讓她見彆人,不讓她接觸外界,每天隻能接受他一個人的愛。
四年前也是。
除了上.床時感官帶來的快感,他也在享受那種衝昏頭腦的、令他爽到神經顫抖的掌控感。
“我們其實,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人……”薑竹瀝輕聲說,“所以我……”
她攥緊拳頭,指甲刺入掌心。
想到要當麵說這些話,她還是很難受。
“我們分手之後,不要再在我身上下功夫了。”她心裡發酸,又有些局促不安,“我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話,因為你跟我沒關係了……分手之後再去說前任的不是,也很不好……”
“沒事。”他低聲打斷,“我喜歡的。”
這種感覺,會讓他覺得……
她還沒有放棄他。
他還有機會。
薑竹瀝默了默,決定暫時不跟他理論。
采購完食材,兩人原路返回。走到門口,卻發現自行車沒了。
薑竹瀝:“……”
此景此景淒慘異常,她沒忍住,難以置信:“你……沒鎖車嗎?”
“我……”
段白焰實在是沒想到,怎麼這麼破的車,都會有人偷。
肯定是周進讓節目組乾的……
好恨喔。
兩個人隻能徒步走回去。
還沒走出小鎮,天空中飄起了雨。
薑竹瀝:“……”
這到底是什麼魔鬼運氣。
山中天氣陰晴不定,大多是一朵雲下就藏著一團雨。等雲飄過去了,雨也就停了。
所以薑竹瀝沒打算買傘,這場雨下不了多久,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發尾迅速被打濕。
段白焰僵硬地拽住她:“回去,買把傘。”
薑竹瀝有點生氣,想發火,細軟的聲音卻硬氣不起來:“我哪有錢!”
段白焰陷入沉默。
他孤獨寂寞地站在雨裡,像一個收入無法撐起一個家、每天回家都要被妻子語言暴力的窩囊男人。
半晌,他低聲問:“我們很窮?”
“對!”薑竹瀝憤慨地抹掉額頭上的水珠,“而且你剛剛弄丟了我們最貴的一個不動產!”
段白焰想來想去,發現自己反駁不了。
如果真是在七十年代……
他們的婚姻,可能已經因為他的蠢,破裂得粘都粘不起來了。
“那,”可他還是不死心,啞聲問,“我們現在這個,是不是就叫……”
“嗯?”薑竹瀝要被他煩死了,“快說!”
段白焰舔舔唇,不怕死地看她一眼:“貧賤夫妻?”
“……你閉嘴。”
***
最後,薑竹瀝在水果店撿了兩個不要錢的紙箱。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她在上麵摳出兩個洞,套到段白焰頭上,不多不少,隻露出一對眼睛。
拍拍箱子,敲山震虎:“你看這個箱子上這個芒果。”
乖巧如小機器人的段白焰:“……?”
“像你一樣,從皮黃到心。”
“……”
走出小鎮,麵對七拐八繞的山路,自稱鐵血硬漢的攝影大哥開始自我放棄:“彆讓我看,我找不到路的。”
薑竹瀝既沒有手機,也沒有定位。
之前自行車上裝了一個羅盤,拿來定大致方向,可是就在十五分鐘前,它連著車一起被偷了。
她決定瞎走。
段白焰無所謂,跟著她走。
走出去一段路,雨勢漸漸減小,水霧中沉默的青山遠遠近近,漂亮得像潑墨山水畫。
頭上的箱子吸足水,越來越重。薑竹瀝有點抬不動頭,段白焰還在執著地沒話找話:“不黃。”
“什麼?”
“……”
“隻對你。”
隻對你有難耐的衝動。
薑竹瀝:“……”
她默默放下頭上黃黃的紙箱。
山中空氣清新,清淡的雨汽彌漫,一抬頭,就看到逐漸變藍的天空。
她腳步輕快起來。
再往前走,道路越來越窄。
若有所覺般地,她抬起眼,看到枝頭泛光的果子。
她微怔,眼睛一點一點亮起來,驚喜地跑過去——
“青蘋果!”
也不知道這是哪,路旁矮矮的籬笆裡,種著一棵接一棵的蘋果樹。
果子綠綠的,圓圓胖胖掛在枝頭,被水洗過,乾淨地泛光。
“你……你拿著這個,”薑竹瀝把剛買的食材遞給他,躍躍欲試,“我上去摘兩個。”
段白焰皺眉:“我來。”
薑竹瀝想也不想:“行,你來。”
段白焰:“……”
她不會爬樹。
她知道,他也不會爬。
段少爺騎虎難下,神情有些不虞,略一躊躇,開始挑戰自我。
蘋果樹不高,他找到幾個攀爬點,竟然還真上去了。
“要幾個?”
“多摘幾個!”
免費的食材,不要白不要。
薑竹瀝開心得想放煙花,原本還在擔心沒有多餘的水果做夾心醬,現在突然多出來這麼多。
真是老天厚待。
段白焰沉默著,摘下果子,往她的附近扔。
她一邊撿,一邊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
平心而論,段白焰真的長了一張極其招人的臉。
薑竹瀝記得,他少年時被哮喘折騰得厲害,嘴唇常年不見血色,又總是獨來獨往不愛說話,久而久之透出陰鬱,還有些孱弱。
他那時未成年,醫生用藥謹慎,他經常要跑到醫院打點滴,時間長了,夏天體育課短衣短褲一旦露出胳膊,手臂上就全是針眼。
這些年似乎好一些了,褪去眼角那層少年的稚氣與張揚,逐漸生出屬於男人的侵略性。
卻也更加陰鬱內向,難以捉摸。
他這個人……
山風輕拂,薑竹瀝看著他的衛衣,突然意識到,似乎天氣再熱,段白焰都要穿長袖。
今天也不例外。
薑竹瀝正出神。
樹梢劇烈晃動,一個黑影沉默著從樹上墜下來。
她心裡咯噔一聲,顫著手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