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山林,草木清香飄散。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果林, 漫山遍野的楓林又回到眼前。山風一層一層地卷起焦葉, 林間落葉嘩嘩作響。
薑竹瀝一言不發地在前麵走。
“竹瀝……”
“竹瀝你走慢點……”
段白焰抱著一堆蘋果, 走幾步跑幾步, 在後麵追。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覺得, 他隻是玩個小情趣,詐了詐她而已。
更何況……她並沒有像他預想中那樣,像王子吻醒吃了毒蘋果的小公主那樣, 低頭親他。這樣想……她也沒吃什麼虧吧?
不太懂,她在氣什麼。
薑竹瀝不理他。
“薑竹瀝!”他耐心瀕臨耗儘, 微皺著眉快幾步拉住她,被她用力甩開。
薑竹瀝連看都不看他。
他強硬地拽住她的胳膊,迫使她抬頭:“你告訴我, 你怎麼了?”
她用力推開他,心裡湧起一股委屈, 他竟然還有臉生氣?
“你煩死了!”她瞪著他, 細軟的嗓音發啞。
薑竹瀝剛剛都快急哭了,現在想罵臟話, 憋紅一張臉, 卻一個不好的字都說不出來,“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
她氣得發抖,彎腰從地上拘起一把泥。
剛剛下過雨, 泥土鬆軟潮濕, 不等段白焰看清, 她避開眼睛口鼻,迅速而用力地將泥巴抹到他白皙的臉和脖頸上。
瞬間被抹成臉譜的段白焰:“……”
趁他還在懵逼地想著,天大地大,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女人,敢對他做這種不要命的事。
薑竹瀝紅著眼眶,從他手中一把搶過濕漉漉的芒果紙箱,用力套到自己頭上,悶著頭轉身,“彆跟著我!”
段白焰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
怒氣在一瞬間瓦解殆儘。
他快幾步追上去,有些著急,又有些無措:“那個,我……”
我不是故意的。
他後知後覺,遲遲察覺到自己的過分。
每個人都有不能碰的點,這是薑竹瀝的底線。
他舔舔唇,小聲試探:“你哭了嗎?”
薑竹瀝不說話。
他抬起手,想摘掉她頭上那個礙事的紙箱。
薑竹瀝眼疾手快,“啪”地打在他的手上。
段白焰:“……”
疼。
可他又不敢還手。
他乖乖地抱著一堆蘋果,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許久,低聲問:“是因為你妹妹?”
她高中時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膽子很大,不信鬼神,也沒有口忌。
現在卻這麼忌諱生死。
薑竹瀝不說話。
得不到回應,段白焰舔舔唇,竟然感到一絲絲不安。以前兩個人也不是沒有鬨過彆扭,可薑竹瀝一向好哄,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生氣又決絕的樣子。
“如果是……”我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情,那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給你道個歉,“對……”
“瀝瀝!段老師!”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被一個歡快的叫聲打斷。
薑竹瀝回過頭,看到去而又返的攝影大哥。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像是民宿裡的醫務工作者。
攝影大哥很興奮:“段老師醒過來了?那太好了!”
薑竹瀝淡淡道:“嗯。”
然後就不說話了。
段白焰不太開心,可攝影大哥一直在背後叨叨叨地為他祈福,他陡然煩躁起來。
“陸老師。”
“嗯?”
“有興趣跳槽嗎?”段白焰問得雲淡風輕,“來我公司,薪水比周進高三倍。”
攝像大哥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來回掃,警惕地發出質疑:“你是不是打算先假裝聘用我,等我入職再百般羞辱、到處找茬,最後隨便找個理由解雇我?”
他供認不諱:“對。”
攝影大哥:“……”
答應得這麼乾脆。
他問:“你是魔鬼嗎?”
段白焰抬頭,看向跟他拉開距離的薑竹瀝。
背影沉默而纖瘦。
“不是,我隻是想警告你。”眸色不自覺地轉深,他語氣涼涼,“不要用周進的傻逼劇本,來破壞我的打關進度。”
***
薑竹瀝回到小院時,周進正一邊搗蒜,一邊向倪歌做知識科普。
“可彆小看我們腳底下踩著的這些磚,它們有好幾百年了。”這座民宿改建自一座古宅院,他說得倒也是實話,“你看,以前的主人很講究,它砌磚都是黃色和青色交替著來,這意思就是……”
“我知道。”倪歌剝著蒜,飛快接話,“青黃不接。”
周進:“……”
他想說的其實是飛黃騰達,平步青雲。
薑竹瀝剛走進來,倪歌餘光一閃,眼睛亮晶晶地撲過來:“竹瀝姐!”
她晃了一下神。
這一聲好像叫碎了時光,迅速將她拉回到十幾歲的年紀,那時也有這麼個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喜歡這樣軟綿綿地叫她——
竹瀝姐姐……
“你們帶回來點兒什麼?”倪歌好奇地探頭過去,“蘋果很便宜嗎?你們買了好多誒。”
“他們偷的。”周進抱著手,閒閒道,“果農都跑來找我告狀了,等會兒再慢慢算賬。”
後腳,段白焰跟著攝像大哥走進來。
周進一驚:“你們……”
他難以置信,“你們該不會是在草叢裡……來了一發?“
渾身草屑泥土的段白焰:“……”
他倒是想。
薑竹瀝也得給他這個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