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站著不動。
他頭也未抬,沉聲:“你可以走了。”
服務員小姐姐又站了一小會兒,才慢吞吞地離開。
薑竹瀝啃著那個團子,後知後覺,有點兒回過味來。
她十分遺憾:“我的美貌仍然在你之下。”
“什麼?”段白焰沒懂。
她舔舔唇:“我今天去看了《止戰》。”
雖然不知道她怎麼突然扯到了這個,但是……
他微微皺眉:“十五歲以下不要看。”
“我已經很大了!”薑竹瀝微惱,踢踢他。
段白焰不說話,湯勺扣著漏勺,將煮好的魚肉放到她碗裡,用筷子把刺一根根挑出來。
“看完電影之後,我在門口站著等西西,聽見兩個女生聊天。”她繼續道,“其中一個說,她覺得她跟你很般配。”
段白焰不痛不癢:“嗯。”
“但我覺得,她們都不如我。”她頓了頓,鼓起勇氣,“隻有我能配得上你的美貌。”
段白焰差點笑起來。
“可是剛剛的糯米團子,”她繞了一個大圈子,又繞回這頓飯上,“那個小姐姐明明就是看你長得好看,才把兩個都給了你的。”
段白焰失笑。
他特彆想跟她說,我前幾天還在網上看到,有人想操哭你呢。
雖然知道喜歡她的大多也都是小姐姐,但他在這件事情上,一直都顯得有些喪心病狂,連女孩子的醋都吃。
“過些日子,那個電影還有一個飯局。”隻是提到這個,他旋即又想起,“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他原先有些擔心,不太敢讓她出門。
但今天出一趟門,他覺得,她好像比前幾天更有活力一點了。
這是好事。
“《止戰》的飯局……”薑竹瀝想了想,眼睛一亮,“演白起的那個演員,也會在場嗎?”
“不一定,主要是主創。”
說到底,他還是想給她介紹圈子裡其他人。編劇也好,製片人也好,留著人脈,說不定她哪天能用上。
“這樣啊。”薑竹瀝有些遺憾,小聲道,“那……那我再想想。”
白起的演員,是圈子裡一個風頭正勁的小生。算不上顏值係,但演技很好,仍然擁有一大波女友粉。
段白焰眼睛一眯。
“膽子變大了。”他笑得有些危險,“敢說這種話?”
薑竹瀝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鬆鼠毛迎著風瑟瑟發抖。
在她混沌稀薄的記憶裡,以前說這種話,對彆的男生表示好感,哪怕隻有一點點,都真的會……
會……會被……
按到床上摩擦。
薑竹瀝低頭認慫,悶聲吃魚。
段白焰好氣又好笑,不知道該先說她可愛,還是先說她可恨。
嗡——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起來。
他放下筷子,拿出來看了一眼,眼神微沉,站起身:“你先吃,我出去接個電話,不走太遠。”
薑竹瀝眨眨眼:“你不是說沒有工作?”
段白焰:“……催債電話。”
他拿上大衣,推門而去。
薑竹瀝坐在原地,把鍋裡煮熟的食物都撈出來,仔仔細細地去掉花椒和辣椒,一半分給他,一半撥進自己的盤子。
沒吃兩口,她的手機也響起來。
她沒有多看,直接接起來:“你好?”
“竹瀝,我和你媽媽明天走。”話筒那一頭風聲呼嘯,明叔叔問,“你要來送我們嗎?”
***
段白焰很快結束了通話。
他這通電話來自先前那個律師團隊,他們手上的證據都是現成的,緝毒小分隊速度飛快,直搗俱樂部的地下老巢,飛快地收了尾。
萬事俱備,現在就等他發通稿,用石錘將夏蔚一次性擊潰。
段白焰的手指扣在手機上,默不作聲地想,這事兒終於要結束了,他今天下午沒來得及回薑竹瀝的微信消息,也是因為被這件事拖住了後腿。
等解決完這件事……
他要趕緊把婚求掉。
掛機之前,突然想到什麼,他順路多問了一句:“最嚴重的情況下,性騷擾能判到什麼程度?”
律師給了一個時間段。
得到回複,他心滿意足。
收起手機,段白焰折身往回走,推開火鍋店的門,室內的熱氣撲麵而來。
他剛想脫大衣,目光掃過剛剛的座位上,上麵竟然空無一人。
他原地愣住。
鍋還在煮,他的盤子上還放著熱氣嫋嫋的肉丸和蔬菜,可薑竹瀝的包和手提袋都被帶走了。
他腦子空白了一下,抓住過路的服務員:“剛……剛剛,坐那兒的那個姑娘呢?”
服務員搖頭:“我沒看見。”
段白焰的腦子轟地一聲。
當機立斷,他一邊打薑竹瀝的電話,一邊轉身往外走。
天邊寒星高懸,遠處傳來縹緲的聖誕節樂聲,步行街上熙熙攘攘,比肩接踵。街邊的行道樹掛滿小彩燈,店裡放著快樂的聖歌,整個世界其樂融融。
可她的電話始終占線。
段白焰深呼吸,指骨抵上鼻梁。
這個時間,他們原本應該已經吃完了晚飯,然後回家一起布置聖誕樹,等待零點過後聖誕老人把禮物偷偷放到她的床頭;或者由他抱著她在爐子前烤火,一起看一部小清新的戀愛電影,她如果犯困睡著,他就親她額頭,然後抱她上床。
可是現在,他又把她弄丟了。
段白焰站在人群中央,世界天旋地轉,他心急如焚。
他深呼吸,轉而想打熊恪的電話:“熊……”
話未出口,一道影子跌跌撞撞地從人群裡擠出來,炮彈似的衝進他懷裡,兩條手臂環住腰,死死抱住他。
段白焰被她撞得一個趔趄,可她的氣息他太熟悉,撞得他眼眶發酸。
半晌,他啞著嗓子,低聲問:“你去哪兒了?”
薑竹瀝不說話,腦袋埋在他胸前,使勁往裡拱。
半晌,她小聲說:“段白焰。”
“……嗯?”
“我爸媽不要我了。”
段白焰一愣。
她像是在賭氣,聲音不顯得委屈,隻是悶悶的:“他們真的要走……他們不帶我走。”
段白焰沉默許久,呼吸慢慢重起來。
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坐在家裡二樓的走廊上,看著父母翻臉、吵架,然後慢慢冷靜、平和,坐下來討論財產分割,最後用沉默對待他的去留。
人群熙熙攘攘,大樓上的鐘掛起倒計時,不遠處的江邊開始放煙火。
煙火升空,一聲接一聲的“砰”聲在空中炸開,明亮磅礴的光芒映亮天幕。有女孩捂著耳朵尖叫歡呼,有戀人在這時動情地接吻。
流動的燈光中,段白焰深呼吸,用力抱住她:“那就留下來。”
“從今往後,”他的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良久,發出低沉而鄭重的歎息,“就是死——”
“……你也死在我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