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嚶嚶嚶嚶(2 / 2)

他話沒說完,她低下頭,照著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室內開著空調,他隻穿了一件襯衣,她咬得很深很用力,牙齒深深陷入肌理,唇齒間漸漸傳出腥鹹的味道。

段白焰悶哼了一聲,就皺著眉頭不再出聲。他默不作聲地承受,另一隻手仍然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撫慰般地,輕輕地拍。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也知道她在怕什麼。

“你……你太過分了……”

半晌,薑竹瀝哽咽著,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這一句話。然後她虛脫似的,從他肩膀上滑下來。

她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下半身疼得厲害,身上也發燒燒得虛弱乏力。咬他這一口,用儘了她所有的力氣。

段白焰趕緊雙手接住她,然後輕手輕腳地,把她塞進被窩。

她的眼淚卻再也沒有停下來。

開始是一顆一顆的,順著眼角往下淌,滾過耳廓,落進四散的頭發裡。

後來越來越多,接連不斷地從眼眶滾落,她雙手攥著床單,哭得全身發抖。

“竹,竹瀝……”

段白焰慌得手足無措,可是看她難過,她也跟著難過,心痛得不知怎麼辦才好,狼狽得像是被人當空狠狠地擂了一拳。

“竹瀝,”他舔舔唇,將她的手捉過來,放在自己掌心裡輕輕地揉,“你,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薑竹瀝沒有回應他,手指死死扣著他的手掌,從小聲壓抑的啜泣,慢慢變成放聲大哭。

她一邊哭一邊小聲問:“為……為什麼,要……要把我放下來……”

茫然無措、肩頭血淋淋的段白焰,聞言蹭地抬起頭:“……?”

“抱……”她哭得胸腔抽搐,幾乎不能喘息,“抱抱我……”

段白焰趕緊又把她抱起來。

他以為她剛剛沒咬夠,甚至貼心地幫她換了一邊肩膀。

可是薑竹瀝沒有下一步動作,隻是任由他抱著,繼續哭。他從來不知道她有這麼多眼淚可以流,哭得天塌地陷,全身發抖,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是要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全部一次性哭完。

“竹瀝,竹瀝……”他舌根發苦,一下一下地摸她的頭,幫她把有些淩亂的頭發擼順,“是我說錯話了,不想生就不生,嗯?”

薑竹瀝攥著他的袖子,一邊哭一邊拚命搖頭。

不是這樣的,她不是這個意思,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麼多失敗案例在前,無論是薑媽媽還是謝媽媽,明含還是謝勉,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小孩子,又該怎麼把他們養大。

“我……”她艱難地開口,想要克製哭泣的衝動,可越是克製,就越是壓抑不住,她抽噎著,聲音斷斷續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

我不是一個強大的人,我比陳塘的評判更加軟弱,我會被自己的情緒控製,被它擺布,被它打敗。

我害怕跟人建立聯係,害怕對人負責,害怕承擔“關係”帶來的義務。所以儘管我期待,但我仍然希望自己不要有愛人,不要有孩子,不要有能在深夜寒冬抱在一起,抵著額頭取暖的人。

如果我老了,我就把這輩子存的所有錢都換成物資,然後養一條狗,躲進深山老林,再也不見外人——比起積極應對,我更願意逃跑,“回避”給我帶來的安全感,其他任何人都給不了。

可你讓我不要逃跑。

——你讓我活過來。

“我明白……”段白焰艱難地抱緊她,舌根苦澀,聲音發啞,一遍一遍地重複,“我明白。”

夕陽最後一抹餘暉也消失在天邊,天色逐漸暗下來,碧透的天邊,開始浮現隱約的星子。

幾十層的高空之中,四下空寂安靜,房間裡光線柔和。

他肩膀上的傷口似乎已經停止流血了,但他沒太在意——他將她抱在懷裡,不厭其煩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過了很久很久,她的哭聲終於漸漸弱下來,精疲力儘地依偎在他肩膀上,身體仍然不太受控,偶爾抽搐一下。

她哭得迷迷糊糊,半晌,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很久之前,我讀過一段話。”

“加繆說,人生的意義,在於承擔人生無意義的勇氣。如果一直在尋找人生的意義,那麼你永遠不會生活。”

他微頓,“所以,我們不要再去想做事的意義,不要再想活著的意義,不要再想相愛的意義,不要再想養育孩子的意義——也不要再去想‘如果’了。”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無解的,就好像,在陳塘告訴段白焰,薑媽媽小時候也是一個“彆人家孩子”之後,他一度覺得自己被動地陷入了莫比烏斯。

——我似乎無法改變這一切,悲劇終朝一日也將在我身上延續,這是刻在我基因密碼裡的,最惡毒的詛咒。

——那麼,我再去做同樣的嘗試,又有什麼意義?

“原生家庭是底色,但是——”他聲音低沉,“那不是宿命,也不是終點。”

薑竹瀝已經冷靜了下來,裹在毯子裡,神情柔軟得好像一隻奔跑的毛茸茸。她眼睛紅通通的,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半晌,她忍不住問:“那我們的宿命是什麼?”

他眼中浮起淺淡的,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們的宿命是,”他頓了頓,語氣不急不緩,“儘管我們爭吵,誤會,分離,異地——”

他停了一下,目光傾注下來,好像在看一件獨一無二的寶物。

許久,輕聲道:“……到頭來,卻仍然相愛。”

——我透過你的眼瞳,看到自己的倒影。於是我知道了,長居於你的眼底,就是我此生的終點。

溫柔的燈光下,時光好像暫停了一刻,她屏住呼吸,若有所覺地眨眨眼。

下一秒,他俯身,吻上她的額頭。

***

入夜之後,助理得了指令,上來送退燒藥和避孕藥。

敲門之後得到允許,他一進屋,就看到衣衫不整的、狼狽的段導,和躲在被子裡嗚嗚咽咽、哭得說不出話的小姑娘。

助理:“……”

他捂著眼睛飛快地放下藥,連招呼都不敢打,就又飛快地跑了。

走到樓下,遇見依靠在車門上抽煙的熊恪,他猶豫片刻,還是上前打招呼:“那個,我知道我不該多嘴……”

熊恪:“……?”

“但是,”助理糾結地道,“小段先生好像在酒店裡,搞出事情來了。”

熊恪:“……”

“他,他還叫我上去送藥。”助理一張臉都皺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想故意讓我看見不該看見的事,然後借機炒了我。”

熊恪:“……他哪有那麼無聊,他要是想炒你,連理由都懶得給。”

他想了想,掐滅煙頭:“昨天她帶的女伴,是薑小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的吧。”

聽他肯定,熊恪一顆心都放下來。

他眼中浮起星星點點的笑意,了然道:“啊,那沒事。”

“不是……”助理還想辯解,“我剛剛真的看見,他們鬨得特彆……”

“沒關係的,不是吵架。”微頓,熊恪仰起頭,“我猜,我們應該馬上就有機會——”

看著酒店大樓上,在黑夜裡發光的那一小格房間,他沉默半晌,輕聲道,“……參加小段先生的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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